中新人物丨郎朗的多重宇宙
中新網北京3月1日電(記者 郎朗)“我能站著聊嗎?肚子有點不舒服,怕說著說著打嗝,大家坐著就好。”
郎朗一身深色西裝,做了造型的頭發,旁邊的長桌上擺了一排喝完的奶茶杯。他提出的請求讓所有記者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當知道現場的記者也叫郎朗時,他瞪大眼睛說:“我們是多重宇宙的郎朗,世界線收束了!”
除去這個意外的巧合,大家依然覺得面前站著一個很微妙的集合:一個眾人眼里蜚聲國際的鋼琴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胃脹氣投降。
一邊是在2024巴黎奧運會倒計時一周年表演上,被稱為“這個星球上最好的鋼琴家”;另一邊是因為東北式的幽默和接地氣頻頻熱搜。
不需要另一個叫“郎朗”的人出現,他自己本身就有著一個多重宇宙。
世界級鋼琴家的東北均值回歸
距離郎朗出現還有半小時,場地里坐滿了、也站滿了觀眾。位置靠后的人踩在自己帶的小板凳上,第一排擠滿了家長和蹲著的孩子,沒有琴鍵,有人在腿上跟孩子練習指法。
墻角處剛露出郎朗的臉,人群便一陣驚呼。主持人說:“讓我們歡迎郎朗老師!”觀眾里有人撇撇嘴:“郎朗怎么能是老師呢?這是大師!”
但他本人不是那種很“裝”的音樂家。
演奏完李斯特《愛之夢》、弗雷《帕凡舞曲》選段等多支作品,現場他被問起更喜歡哪位音樂家的作品?
“肖邦是奶油蘋果派,李斯特偏辣,巴赫是高級面包,貝多芬像肘子,什么都得來點,講究個營養均衡。”郎朗一邊說,手指一邊翻飛著比劃各種食物的形狀:“就算再喜歡,也不能天天吃韭菜盒子吧?”
被視為遙遠、高冷的古典音樂,此刻就像一桌東北家常菜一樣,蒸騰出活泛的熱氣讓所有人露出熟悉而親切的微笑。
郎朗,一款出走半生、歸來仍是東北人的國際鋼琴家。就像編排手中的琴鍵一樣,他有這種“對位”的能力,使不同旋律在不同聲部中和諧進行。
當音樂的旋律鋪開,你能看到音符如何在他臉上跳動,他也樂于使用自己被網友截圖做成的表情包,微信里收藏了好幾頁。
他教來自德國的妻子吉娜說漢語,音樂廳(tīng)說成音樂tǐng,精通韓語、德語、英語等多語種的吉娜又掌握了大碴子味的東北話,連岳父都能說一句“哎呀媽呀”。
他還熱衷于給大家賽博簽名。各大社交媒體平臺的評論區,網友曬出自己練琴的照片和時長,問:“郎哥,能給我簽個名嗎?”他鄭重地“簽”下“郎朗”兩個字。
彈琴時的陶醉奔放,生活中的幽默和淚水,他不介意被外界看到自己真實的情緒。
而上一次讓大家都記得的落淚,是4年前,他在德國萊比錫圣托馬斯教堂、在巴赫的墓前演奏《哥德堡變奏曲》。
從“鋼琴家”中抽離自我
《哥德堡變奏曲》,音樂史上規模最大、結構最恢宏的變奏曲,作為擁有30個變奏的“難度王”,它一直被視為鋼琴家的轉折點。
一直將彈琴作為生活主旋律的郎朗,在2017年也經歷了一次“變奏”。
因為傷病,他被迫從“鋼琴家”的自我中抽離出來,調整了一年半,跑步健身,瘦了點;看了一些書,和來慰問的親戚朋友嗑瓜子,聊天。在德國時,岳父岳母每天開車帶他出去轉悠,在森林里溜達,偶爾在小湖里劃劃船,6點半在湖邊釣點魚吃晚飯,還能去約會,這是他過去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他短暫地“體驗了生活”。
看法國人都去塞納河發呆,他也去,帶個墨鏡,端杯咖啡,在河邊坐著,期待巴黎溫帶海洋性氣候濕潤的西風能啟發些什么:“想啊想,嗯,沒想出什么東西。”
他說自己容易被環境影響,在紐約就忍不住跟著急匆匆的人潮小跑,在巴黎就放慢腳步去河邊發呆;但換個角度來說,這也意味著他愿意以一種開放主動的姿態去擁抱未知的可能性。
“變奏”歸來,郎朗選擇用新專輯《哥德堡變奏曲》“獻給自己的下一階段”,并繼續尋找下一個自我突破的契機。
總是被要求“哎,彈彈老柴,彈拉赫瑪尼諾夫,或者貝多芬”,都是豐滿的情感,像要把滿滿的、跳躍的一顆紅心掏出來;42歲了,郎朗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嘗試不一樣的感覺。
他想讓自己的聽眾去感受境界和色彩,享受介于清醒和醉酒之間、天亮與天黑之間朦朧的細小味道,像香水那樣。
最熟悉這種氛圍的莫過于擁有“世界香水之都”格拉斯的法國,于是,中法建交六十周年的2024,早春3月,他帶來了法式浪漫的《郎朗:圣-桑》。整張專輯的核心是圣-桑為雙鋼琴和管弦樂隊創作的“大型動物園幻想曲”、極富魔力的《動物狂歡節》,以及技巧出眾的《第二鋼琴協奏曲》。
原本和柏林愛樂樂團合作了5張專輯、喜歡熱門曲子的他,首次合作了萊比錫布商大廈管弦樂團,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了法國女作曲家的作品:“現在是對女性非常好的時代,不管彈什么,都要考慮女性作曲家,我們也非常重視。”在專輯試聽會上,他特意向媒體和觀眾念出了謄抄在紙上的、五位女性的名字。
這是郎朗的第一張法國專輯,溫柔浪漫的基調對他控制琴鍵的力度提出了不一樣的要求。
他的手柔韌、厚實,演奏《圣桑G小調第二鋼琴協作曲》時,沉醉癲狂;原本三七分的發型會隨著一個個重音的敲擊一次次掉下來,變成斜劉海。
但到了德彪西的《在小船上》,和吉娜的雙鋼琴演奏如夢似幻,要控制每一根琴鍵,對話每一個音符,恰到好處,像真的在小船上悠來悠去一樣,要輕。
“輕,是很難控制的。”
輕盈了,但并不松弛
輕,有時候比重更具挑戰性。一池湖水可以一夜之間結冰,融化這種沉默和單調卻需要整個春天,每一次吹拂都是微縮的洪荒。
對郎朗來說,從各種意義上而言,鋼琴的分量都實在太重了。閑著,會讓郎朗很難受,他享受忙碌的工作狀態,希望不停地創造一些東西。
一個人要想成功,除了天賦、努力、機遇,更重要的是要認識自我的現實,并超越這種現實。我們不知道郎朗的這種覺醒是什么時刻發生的。但他從很早之前,就接受了屬于自己的現實:不能有自己的時間,不能真正去放松,必須要保證安全,有一些東西注定要被犧牲。
自出道以來,他平均每兩年出一張專輯,每年全世界上百場巡演,還有數不清的邀請。他活在一張以小時為單位的日程表上,每天在地球上飛來飛去,飛行員有休整的時間,郎朗沒有;沙發、地毯、飛機……不需要安靜舒適的環境,他在哪兒都能睡著,一下飛機就能直接進音樂廳彈琴,這種睡眠質量也是一項經年累月練就的技能,“被常年殘酷的生活環境逼出來的。”
他說自己走出這條路太不容易了,所以“要用一切來守住這些生路”,這里的“一切”,也包括童年。
“你是不是小時候玩得少?”
一次錄制節目的機會,他認識了賈玲,對方邀請他參加一個綜藝。郎朗說:“是玩得少,你找我干嘛,我也不會玩。”“就因為你不會,才應該去體驗一下生活。”賈玲說:“也不影響你練琴,每天都給你留出時間,還能跟不同音樂類型的人,像周深,可以一起搞搞創作。”
朋友遍布全球名流的他,跟一些人也只是一面之緣,真人秀綜藝反而讓他有時間和大家聊天,交了一些朋友。
朋友,幫他認識了不曾了解的自己,打開了新的窗口。他做了更多文化跨界,從古典樂的角度寫長文安利好友周杰倫的音樂,和李健、許嵩、周深等音樂人合作,也和洛天依、陸沉等虛擬偶像聯動。
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豐富的元素充盈了郎朗的生活。但他并沒有因此感到“松弛”。無論展示了什么,呈現了多少,所有的元素都要圍繞他的中心進行:藝術。
“估計你很少能找到一個鋼琴家,對全局的態度像我這么當回事兒。我看起來像不太當回事的人,但我是真的把我自己的事很當回事。”
郎朗的故事激勵著一茬又一茬琴童,那郎朗自己的孩子呢?
之前他給兒子買了一堆變形金剛,自己玩得很開心,玩好了再給兒子。后來想想有點不對,到底是買給誰的玩具?
3歲的Winston已經展現出對音樂的喜愛,喜歡的旋律要聽幾十遍,中途要是被暫停,就會生氣,目前更喜歡的樂器是低音大提琴,看到就想去拉一拉;看爸爸和樂團彩排,原本動來動去的小人兒在聽到大提琴響起的時候就會安靜下來。郎朗決定給馬友友打個電話。
不過,父母都是鋼琴家,郎朗會逼著兒子彈鋼琴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哈哈!”郎朗聽到我們的提問哈哈大笑,“這事兒還得找個人干,我想讓他練琴,但我肯定不管,我裝好人,肯定是找個人干“壞事”。”
這個人首先不會是爺爺郎國任,作為備受爭議的“虎爸”,他不想再當“壞人”了。“我爸不可能,他說自己當了一輩子‘壞人’了,不能再當了。”但他會悄悄跟郎朗商量:“要不,讓吉娜爸爸管管唄?”
世界線收束,他還是那個鋼琴家郎朗,無論外界賦予怎樣的定義,一直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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