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人物丨她成為科學家后,不想只當科學家
中新網北京8月22日電(記者 王詩堯)初次見到唐立梅時,她與大眾印象里的“科學家”形象不太相符。酒店的靠窗沙發上擺滿了化妝品,唐立梅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配合著化妝師上妝。
乍一看這個場景似乎是哪位“女明星”在做上臺前準備,實際上采訪結束后的唐立梅真的“登臺”參加了一場青年分享大會。
上一個十年里,首位兼具大洋深潛與南極科考經歷的中國女科學家,是唐立梅身上顯著的標簽。總有人說,女生嬌生慣養、不適合東奔西跑,她卻在“男人堆”里沖出一片天。
去更深的海底,抵達最遠的極地,即便命運從不按照預想的劇本上演,唐立梅依然奮力書寫自己的傳奇。
如今,唐立梅正緩緩從“深海”來到“淺灘”,大洋深處的奧秘始終牽動著她的心,這一次她主動走到聚光燈下,走進書本里、課堂上,邀請更多人一起擁抱海洋。
被命運扔進科學之海
某種意義上來說,命運從未寬待唐立梅,甚至還多次與她的選擇背道而馳。
1981年唐立梅出生于河北農村一個普通家庭,小時候家境不富裕的她,早早就懂得了“知識改變命運,讀書是唯一的出路”。
但命運的齒輪卻總是在錯位旋轉。先是高考失利,讓她與心儀的浙江大學失之交臂,連想學的文科專業也沒有保住,最終被調劑到河北工程大學勘查技術與工程專業。
畢業后不甘心的唐立梅再次報考浙江大學,又因跨專業考試難度太大,再次被調劑到昆明理工大學地質專業。直到研究生畢業,第三次向浙江大學發起挑戰時,唐立梅才終于得償所愿。
“成為一名科學家”是她在很小的時候說出口的夢想,但當時的她連科學家具體是做什么的都沒有概念,長大后又接連被其他夢想掩蓋。等到反應過來時,唐立梅才發現其實自己早就被命運扔進了這片“科學之海”。
博士畢業前,擺在唐立梅面前有兩條路,“我這個專業是冷門專業,找工作不是那么好找。在杭州,除了留在浙大,就只有我現在的單位有合適的崗位,所以本身選擇也沒有很多。”
彼時唐立梅的首選依舊是留校當老師,大學校園環境優美、設施完善,教師還會有寒暑假,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份完美職業。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場講座過后,唐立梅便又調轉“船頭”。當時,自然資源部第二海洋研究所的兩名研究員去到浙江大學開講座,聽了講座的唐立梅立即被神奇的海洋科考工作所吸引,隨即參加了該研究所的面試,最終如愿入職。
在男人海洋里掀起女性浪花
從大學開始,唐立梅就知道自己闖進的是一片“男人海洋”,班里一共就9個女生,隔壁的采礦班干脆是“和尚班”。
進了研究所,唐立梅發現自己身邊一群“卷王”,大家不是在“卷”出海任務,就在“卷”研究成果等。而許多航次資源都掌握在男同事手里,部分人甚至可以年年出海。
唐立梅沒想到自己剛入職兩年,便有機會參與中國大洋26航次第一航段和第二航段在西北印度洋和北大西洋的科考。她牢牢地抓住了這次機會,整整3個月的經歷,也為她日后數次科考打下經驗基石。
2013年,我國第一臺自主設計的載人潛水器“蛟龍”號首次試驗性應用科考在即,此次下潛任務艱巨,且意義重大。
參與下潛的科研人員,不僅要有相關課題研究、科研背景,還要有大洋科考經歷,之后更要經過層層選拔、多輪測驗等激烈角逐。最終唐立梅在諸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為此次“蛟龍”號深潛任務中唯一的一名女性成員。
2017年11月,唐立梅登上“雪龍”號極地考察船,成為中國第34次南極科考隊的一員。165天的南極之旅,她四次穿越“魔鬼西風帶”,但真正野外考察的時間卻只有2天。
當時,唐立梅是唯一一個可以合法采集巖石樣品的科學家,面對極地罕見的地質現象,她根本顧不上惡劣的環境,不斷挑戰自己的身體極限,采集的巖石樣本多到背不動,最終圓滿完成任務。
唐立梅是幸運的,能夠在這片“男人之海”里掀起女性的“浪花”。5年前,唐立梅曾在一次采訪中感謝女性身份帶給她的關注,“雖然做著同樣的工作,但是女科學家卻獲得了更多的關注和鼓勵。”
時至今日,唐立梅依舊感謝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能夠給女性科學家更多的關懷,然而現在的她更想聊聊當時沒有說出口的后半句。
女性科學家之所以得到的關注多,是因為她們在行業內相對“弱勢”。不僅如此,女性工作者還很容易面臨一個“窘境”,就是她們常常會被安排一些“雜事兒”。
唐立梅發現,同樣是博士畢業,許多團隊的總結工作經常會安排給女博士。“比如做研究助理、秘書,包括工會的工作,讓你去發東西,然后組織大家活動等等。這實際上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
外人眼里的唐立梅是一個勇于抓住機會的人,因此她才能成為媒體口中的“到達過地球四極中兩極(深海、南極)的第一位中國女性”。實際上,她還是一位善于將困難轉為機會的人。
既然每天要做這些總結的工作,又有一線的科研資料,何不把手中的資料轉換成科普資源去發表相關論文?“我特別鼓勵一些女性科學工作者,如果說你不能長期參與野外的科考工作,可以去嘗試這個賽道。”
駛向下一片海域
這條職業新賽道,其實源自唐立梅未完成的“作家夢”。
從小唐立梅的強項就是語文,中考時語文還考了全縣第一。然而當命運將她推往另一條人生之路后,她從未曾想過兜兜轉轉自己還能再次回到原點。
“當科普作家是我的一個優勢。對于一般的作家來說,他很難有機會去深潛、去南極;而我們以前出海時的隨行記者,雖然會把所見所聞寫成報道,卻不具備專業知識將兩者結合。”
“如果由我來寫的話,就會寫得既專業又有趣。”唐立梅的自信有跡可循,在聊到自然法則時,她常常會舉一個無花果蜂的例子。
“有一種蜂是專門給無花果授粉的,但是無花果只給它留了一個很小的口,它差不多要擠破肚子才能鉆進去。公蜂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解救雌蜂抓緊時間受精,結束后還要用自己的兩個‘大鉗子’幫助雌蜂打開無花果的表皮,這樣才能飛出去。等到花瓣打開,公蜂見到了第一縷陽光,就是它生命終結的時候。”無花果蜂短暫而忙碌的一生,在唐立梅三言兩語的講述中仿佛又活了一遍。
唐立梅分享欲最強烈的時候,就是看到孩子們眼里渴求知識的光,“尤其講完后他們會像追星一樣來找你簽名合影,這個時候最有成就感。”
女兒是唐立梅第一位科普“粉絲”,她會給女兒講生動的科普知識,也會帶她走近大自然,去跟土地接觸、和植物“做朋友”。“我發現跟土地打交道的人,就是生命力更旺盛一點。”
她曾問過女兒長大了想做什么,本沒打算立即能得到一個準確答案時,就聽見女兒脆生生地說道:“我想當植物學家!可以去全國各地看植物,還能采集標本,帶回來做分析。”
當許多小朋友夢想著當科學家,卻還不明白“科學家”具體為何物時,準確說出想做植物學家的女兒,霎時讓唐立梅看到了“科普的光”……
人生海海,逐夢遠航。過去,唐立梅曾被命運牽引著走進科學的海洋,又從這片“男人海洋”里乘風破浪、馭“龍”前行……
如今,她的職業游輪已找到新的航向,那里是一片更加充滿希望的“海域”,唐立梅緩緩調轉船頭,駛向下一個彼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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