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轉型是制造業企業“必修課”
數字經濟時代,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備受關注。
在9月20日開幕的“2023世界制造業大會”上,工業和信息化部黨組成員、副部長辛國斌表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中之重,要堅定不移筑牢制造業,推動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
進入21世紀前后,企業掀起一股信息化浪潮,也流行一種認知:搞企業信息化是找死,不搞企業信息化是等死。
被譽為德語區哈佛大學的瑞士圣加倫大學學者Philipp Osterrieder直言,數字化轉型是制造業企業在環境不確定性下,讓企業煥發新活力的關鍵行動,更是關乎生存和長遠發展的“必修課”。
面對全球新一輪的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浪潮,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處于一個什么水平,面臨哪些挑戰?新京智庫為此采訪了企業和學界部分代表、專家。
汽車、電子行業數字化水平較高
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處于什么水平?
中國工程院院士周濟把智能制造分為三個階段(或三個基本范式),即數字化制造、數字化網絡化制造和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制造。
“因為是典型的離散型制造,機械制造領域的數字化水平目前還不是很高。”華中科技大學國家數控系統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教授陳吉紅告訴新京智庫。有些龍頭企業已經處于數字化制造階段,就是用機器人、數控機床等自動化設備制造保證了產品質量,但是多數企業離數字化制造還有差距,還要補課。
在整個機械制造領域,作為工業母機的機床行業的數字化制造水平總體來講比較落后。“與全國的機械制造相比,機床行業的數字化制造水平處于中下水平。”陳吉紅說。
也有一些行業數字化轉型做得好的,比如汽車行業。
華南理工大學電子商務系教授王和勇團隊通過對國內64家2012年前上市的汽車制造企業(不包含ST股)為樣本進行分析發現,汽車制造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總體情況較好,2018-2020年過半數企業的轉型指數得到了提升。
四川省數字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王建平通過對我國300余家制造企業的調查發現,目前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取得一定成效,但總體處于較低發展階段,具有顯著的階段性特征。從行業看,數字化轉型程度高的行業主要集中在汽車制造、電子信息等產品利潤率較高的優勢和潛力產業,傳統制造業受利潤下滑影響進展緩慢,電子信息制造行業近三分之二企業已開展數字化轉型,而食品加工制造業僅有四分之一企業開展該項工作。
王建平的調研還發現,從企業規模看,大型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更高,大型企業中有近一半的企業對核心業務開展數字化轉型;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由于難以找到性價比較高的解決方案而停滯不前。從企業性質看,國有企業由于資金實力強且國資委國企數字化轉型有明確的目標考核要求,已開展數字化轉型的企業比例接近70%,而民營企業不到40%。
還有一些行業,必須數字化制造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生產,比如電池行業。
今年9月7日上市的某電池企業招股說明書顯示,目前國外主流的鋅錳電池生產線的生產速度已經達到每分鐘600粒電池,部分鋅錳電池生產線的生產速度已經達到每分鐘1000粒甚至更快,實現了高速自動化生產。我國的部分電池企業通過直接引進國外設備或引進零部件后進行自主研發設計、加工組裝或與機械制造企業合作改進生產設備,生產效率也已達到或接近國外先進水平,目前國內自制的電池生產設備速度基本上已達到每分鐘400-600粒。
該電池企業負責人告訴新京智庫,其實他們公司已經能達到每分鐘800粒電池。
新京智庫梳理發現,盡管我國制造業的數字化轉型水平整體不太高,但有越來越多的企業走向資本市場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籌集資金建設(或進一步提升)智能化生產工廠。
以某家電企業為例,深圳證券交易所于今年5月11日發布的《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并在創業板上市招股說明書》披露,“該公司小家電產品具有種類多、規格多、數量多的特點,其生產和倉儲對工廠內部物料運轉效率、現場生產管理有較高的要求。信息化改造升級有助于打造數據驅動的智能、高效、協同的機器互聯平臺,提高企業生產效率。”
數字化轉型的積極效用是全方位的
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第一個成效就是提升產品品質,那是如何提升的呢?
一些傳統制造業,由于以往多是依賴老技工的個人經驗,從而導致不同批次間的產品存在差異,這將影響消費者(或下游用戶)的使用體驗。數字化生產系統通過對各生產環節的關鍵指標進行數據采集和分析,生成數字化指標,并根據中間物料狀態和最終產品形態不斷優化指標,可使生產過程的可控性以及產品的穩定性和品質得到較大提升。
而在科技不斷發展的當下,制造業企業甚至可以通過大樣本數據分析,建立最優材料配比、孔距、間距等參數,還能優化產品研發,推出更適合消費者(或下游用戶)使用的產品。
以服裝制造為例,蘇州大學相城機器人與智能裝備研究院副院長瞿衛新對新京智庫表示,消費者可以通過AR技術,先在虛擬現實中試穿顏色、大小,以及布料,消費者試穿合適后通過VR增強現實,看到試穿的效果。確定沒有問題,這些試穿的數據馬上就發到工廠。
專業的說法就是,制造業企業通過打通產銷系統,系統化打造訂單排產系統(APS)、品質控制系統(QMS)、倉儲系統(WMS)、生產管理系統(MES)等經營計劃生產管理體系,不斷提升產品品質和生產效率。
換句話說,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是通過一套新技術從設計、制造到品控整個全流程環節,排除因為一些不確定性因素所帶來的差錯,從而降低不合格率。
陳吉紅舉例介紹,以手機、電腦等電子產品都需使用到的電路板為例,華中數控的生產線已經將電路板生產制程不良率從2021年的1‰降低到2023年的0.45‰。也就是原來的不良率是每生產1000片就有1片不合格,現在生產2000片才可能有1片不合格。
陳吉紅解釋,這是因為采用了全新的高精度SMT(表面組裝技術)生產線,全半自動插件線以及引入選擇焊接工藝,保障了工藝參數的正確執行,并且為多個工序后面配備了自動光學檢測設備對制程中的半成品進行檢測,可將不良件在發生時即被當前工序攔截,MES系統通過二維碼采集可對產品制程進行跟蹤和管控,防止不良件進入后續工序,從而起到了雙重保障作用。完成電子裝聯的電路板經參數指標檢測合格后,用三防生產線給測試通過的電路板做三防漆涂敷保護,最后進行整機功能測試和老化測試,測試無問題的整機產品就可以打包入庫準備發貨。
毫無疑問,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積極效用不僅僅局限于品質提升,它還是全方位的。
華南理工大學電子商務系教授王和勇表示,數字化轉型可以幫助企業降本增效、提升產品質量、實現服務個性化、提高市場響應速度,還可以助力綠色生產,促進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王和勇團隊對汽車行業64家上市公司的調研發現,數字化轉型對企業績效起到了顯著的正向作用,數字化轉型指數每增加1%,企業的資產回報率將提高1.62%。同時,數字化轉型會顯著降低企業的管理費用率和銷售費用率,數字化轉型指數每增加1%,企業的管理費用率和銷售費用率將分別降低0.05%和0.14%。
現實中,還有一種逆向的關系存在。曾經在某頭部掃地機器人公司擔任副總裁,并主導了該公司工廠智能化改造的瞿衛新表示,不是因為有了智能制造才有很好的產品提升,而是因為消費者有了更高的生活品質追求,才推動了智能制造工廠的推廣。比如一些新的智能家電產品,即推動了智能化工廠的涌現,并在市場中搶得先機。
“任何一家企業做智能制造改進,都依賴于QCD(即質量、成本和交貨期)。”瞿衛新說。只有產品質量更好、成本下降得更低和交貨期更快,才能有很好的現金流來支撐企業去做好技改工作,支撐企業做好數字化轉型。
數字化轉型挑戰仍較大
盡管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在有些行業取得了較好的成績,完成了(或一定程度上完成了)數字化轉型的制造業企業也嘗到了數字化轉型的甜頭,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依然面臨著不小的挑戰。
以2015年12月即確定為我國“制造業轉型升級綜合改革試點城市”的佛山為例,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肖威、張艷婷撰文表示,佛山中小型民營企業占比高、傳統制造業為主的經濟特征,導致企業管理層對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升級的認識不到位,缺乏方法論支撐。肖威、張艷婷發表的論文是2020年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項目(20YJA630029)、2021年佛山市哲學社科規劃項目(2021-GJ055)研究成果。
肖威等人的文章還介紹,在很多佛山的中小企業家眼里,將數字化等同于技術革新,集中在生產端如何引入先進信息系統,認為增加自動化、數控機床或機器人使用就是數字化,比較少從經營理念、戰略、組織、運營等全局進行謀劃。普遍缺乏清晰的戰略目標與實踐路徑,缺乏強有力的制度設計、組織架構調整和職能功能匹配等措施。
從行業角度來說,不同行業所面臨的問題有所不同。
陳吉紅介紹,以機械制造領域為例,這個領域本身市場規模有限,效益也不太高,即便是國外最好的機床公司毛利率也就只有40%,而且機床產品是個多品種小批量、個性化定制要求比較高的行業,所以想要實現數字化制造,投入就會非常高。現實是,很多企業往往拿不出這筆資金。“投入不足是機械制造領域最難啃的一塊骨頭,這是(數字化轉型水平低的)主要原因。”
瞿衛新對此深以為然,比如紡織服裝業。傳統行業要從傳統制造走向智能制造的過程會非常緩慢。因為他們用來做智改數轉的資金不足,因此往往會使得服裝公司陷入入不敷出的尷尬境地。
更別說在服裝國際貿易萎縮、訂單量下降、成本上升的當下,“這些企業拿什么來推動智改數轉”,瞿衛新說。
今年2月中旬上市的某服裝公司在其招股說明書中列舉了10個經營風險,如原材料價格波動引致的風險、存貨余額較高的風險、海運費上漲的風險、產業轉移的風險等。
工信部賽迪研究院融媒中心總經理史晨撰文表示,制造業數字化轉型主要面臨三大挑戰,即消費端、生產端和產業鏈。以生產端為例,最先遇到的挑戰是需要將企業的整體業務從物理空間映射到數字空間,即構造所謂的“數字孿生”,在此基礎上才能實現數據的采集、實時的控制、資源的統籌以及智能化調度。
浙江普華天勤股權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亦稱“普華資本”)的項夢婧撰文認為,制造業數字化轉型面臨四大挑戰,即關鍵核心技術缺失、復合型人才缺乏、融合程度不高和系統化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缺乏。
以關鍵核心技術缺失為例,項夢婧認為,由于對核心技術掌握并不深入,在運用新一代數字技術為實體經濟發展賦能時,一些產業產品的關鍵技術無法破解,如何深層次利用數字技術獲取價值創造仍在摸索階段。
數字化的目的最終是服務于消費者
那如何提升我國制造業的數字化水平?
“不能夠操之過急”,陳吉紅說。制造業的三個階段(或基本范式),也不是說走完了初級階段才能走中級階段,然后才能走高級階段。“這三步可以同步走”。
陳吉紅解釋,因為數字化更強調數控、無人化、自動化,硬件的投入特別大。但不是智能制造,就是大量上機器人,也不等于自動化、無人化。自動化、無人化的工廠適合于大批量的生產作業。一個工廠既要保證自動化,又能滿足個性化的柔性生產,上一套復雜的系統,投入成本是很大的,這的確需要權衡考量。
“比如加工飛機結構件,梁、框可能需要使用到的機床都不太一樣,不要期望一臺機床可以做完所有制造的活兒。”陳吉紅說。因此不同企業要結合自己的產品特點,有節制地投入。自動化設備包括機器人,但并不是說有了機器人就一定多好,有時候用機器人還不如用工人來完成。
“數字化轉型,特別是自動化、無人化,不要盲目追求,要結合企業的特點來推進。”陳吉紅呼吁。
但網絡化是大企業小企業都可以去做的事,現在的IT技術發展已經讓網絡化的投入成本大大降低。陳吉紅表示,把車間里原來看不到的看到,原來沒有關聯起來的關聯起來,不管是提高生產管理水平,還是提高質量水平,“實際上大家是可以做到的”。
“把新一代信息技術融入生產制造,雖說不是所有企業都需要一步到位。”陳吉紅說,但實現企業的信息化、數字網絡化卻是所有企業需要去做的工作。
瞿衛新則認為,制造業企業智改數轉的目的之一是要實現產品設計的數字化和產品的智能化應用,尤其是一些智能家電、智能家居企業。因此,用戶畫像特別重要,比如生產一臺智能掃地機,年輕人和老人,家庭收入的高低等相關信息都可能影響這款掃地機要開發出什么功能。那么,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就需要具備這樣的能力,才能不斷實現產品的升級迭代,搶占市場先機和高地。可以說,“從一臺產品的出生到墳墓,整個閉環管理,都需要通過數字化‘管’起來”。
在9月5日召開的第三屆制造業數字化轉型高峰論壇上,中國工程院院士譚建榮表示,要加快數字化轉型,必須在“智能制造+創新設計”“智能制造+工藝提升”“智能制造+強化質量”“智能制造+延伸服務”“智能制造+拓展市場”五個方面下工夫,以數字技術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譚建榮進一步解釋說,因為我國制造業當下面臨的是一個“市場說變就變、利潤說降就降、成本說高就高、人才說跑就跑”的尷尬境地。
特04-特05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肖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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