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文/曾倩
“很多人都以為我只有兩段婚姻,實際上是三段。在婚姻上,我有著屢敗屢戰的不屈不撓精神。我必須承認,我是個婚姻主義者。”
英達在婚姻上是個屢戰屢敗的人物,但談起他和梁歡的生活,他仍然口吻生動。聰明的讀者從他貌似調侃、責怪的自述中不難讀出他的竊喜、滿足和自豪,他那欲貶猶褒的語句其實藏著許多的真情實感。
本來想梁歡是個事業上的好搭檔,結果怎么娶回家就變成了睡懶覺的好對手呢?
把梁歡娶回家當太太后,很多人覺得我結了離、離了結的,肯定是喜新厭舊了,又弄了一個年輕貌美的。梁歡雖然比我年輕八歲,但這相貌吧,怎么說呢?想想,她是梁天的妹妹,能美到哪兒去?基本上也就是一個年輕一點的梁天戴一頭套。從文學創作上來說,他們家是有淵源的,她的母親諶容是著名作家,梁歡自己畢業于北大中文系文學專業,在拍攝《我愛我家》的時候,作為編劇,她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結了婚,她一個字兒都不想寫了,不僅不給我寫,拒絕別人的時候還老把我拖出來當擋箭牌:“我連英達都不給寫,您就別來拜托我了吧。”馮小剛多次請梁歡給做劇本被拒絕后,很憤怒地斥責我——“你毀了一個女作家。”
本來打算跟她一塊掙錢的,這下好,她不但自己不掙一分錢,還要我掙錢養活她。
跟所有剛結婚的夫妻一樣,我們那時也是忙著買房裝修。當初買房子的時候,所有的朋友都勸我們直接買個樣板間,省事兒。可看來看去,梁歡硬是挑了一套我看起來都覺得無從下手的毛坯房。與別人家男人負責裝修不同,我們家的這碼事兒全部都是梁歡負責的,從設計到創意到采買到安裝,我基本上沒操心。
家里的風格就不用細說了,反正我是覺得哪兒都好,最得意的是主臥的洗手間。洗手間里有兩個圓形的水盆并排擺放著,水盆上各有一美女和帥哥,這是梁歡在藝術學校燒制出來的,盆上的畫是我親自畫上去的,梁歡為了這兩個盆連續去了藝術學校三天。左邊水盆上的美女梁歡,婀娜多姿;右邊水盆上的猛男英達,頗有些凜然不可侵犯的架勢。
看著梁歡在裝修中的優異表現,我心里想:也成啊,起碼也是個會持家能吃苦的女人,若是能將家庭婦女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干好,我出錢養活也值得。
可是,程咬金都還有三板斧呢,梁歡卻只有一斧頭,裝修完了搬進去,懶女人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那種“為心愛的人做一頓早餐”的待遇我從來沒有享受過,梁歡老說我晚上打呼嚕太響,她經常一宿一宿睡不著,所以每天早上一定要補足睡眠。我很愧疚,安慰她聽多了就習慣了。后來真習慣了,不僅習慣了我打呼嚕,也習慣了睡懶覺,每天不到11點那是不會翻身的。
看我這體型就應該知道我是那種貪吃貪睡不干活的。因此,只要沒什么事情,我倆躺在床上誰也不樂意先動彈。看著對方每天最難看的樣子,然后家長里短地說上幾句話,肚子餓了,再一起起床去吃午飯。感覺很真實,覺得這就是我們想過的日子。
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明明結婚前看得準拿得穩,覺得梁歡是個事業上的好搭檔的,結果怎么娶回家就變成了睡懶覺的好對手了呢?梁天很好心地勸我:“你別看我妹以前做編劇的時候得心應手,其實她老說她特別不愿意干活兒。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個事業有成的男人,然后在家當甩手太太。我當時看你對她挺有意思,打算等你們交往半年的時候告訴你的,沒想你那么性急,一個多月就結婚了。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壞一門親不是,何況得好處的還是我妹,你就認了吧!”
我倆吵架,總是以她獲勝為結果,她舒服了,我也沒那么在乎輸贏,喊出來也舒服了。
梁歡的這種懶惰狀態持續了半年,或許是睡足了,說她想干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我很高興,以為她終于要給我寫劇本了。但很快我就明白,梁歡所謂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家務活兒分解成極其詳盡的過程,然后去做其中的某一環而已。
一天回家,看她在陽臺上坐著個小板凳不動彈,走過去看,她拿個粉刷在一片一片地刷一盆吊蘭的葉片。問她刷了多久,她說才一個小時,剛刷完一半。當晚,跟朋友一起吃飯,她一通訴苦,說自己下午在家可累壞了,光料理花花草草就花了兩個小時——從那以后,凡是只要從事了某類家庭勞動中的一個片斷,她都會光榮地稱為家務;泡在浴缸里看書叫做打掃衛生間,把小狗按在地上揉來揉去叫拖地,在院子里拿個水管迎著太陽噴水看看有沒有彩虹叫修剪庭院……
不知道的朋友一聽,肅然起敬,說我找個老婆真能干,梁歡就露出很滿足的表情。有時朋友去家里做客,看看家里也實在是干凈整潔,夸起她來就更加由衷,等客人走了,梁歡想想,就去挑一件禮物送給保姆,作為保姆家務杰出的獎勵。
我和梁歡在家里都不叫對方名字,各自有各自的稱呼。這個先例是梁歡開的。雖然結婚的時候她還挺瘦,架不住吃得好睡得足又不動腦子,她很快就不瘦了。盡管有點發胖,她還特別不樂意被人提這茬兒。那次我記得是夏天,天氣很熱,梁歡挎著我的胳膊,因為我這個人的身體冬暖夏涼的,胖子都有這特點。她一摸:“哎呀,真是一個涼胖子呀!”我說你為什么喊自己的名字,梁歡橫眉冷對:“胖子,我是叫你呢!”她從此以后叫我胖子,而且“胖子”前面還有可以隨時更換的前綴,這要視乎她的心情決定:喝酒回來身上味兒不好,叫臭胖子;開心的時候叫我大胖子;生氣的時候叫我死胖子……
她叫我死胖子的時候就是我倆吵架的時候,我們吵起架來,是那種很激烈的類型,唇槍舌劍誰都不讓著誰,有時興之所至,還由動口上升到動手,只不過為了避免傷害,我們最多用撓的。
我吵架嗓門兒特別大,像霸王龍似的,不管有理沒理,先得讓嗓子吼舒坦嘍。梁歡最煩我這點,每次吵架,只要我嗓門一上去,她馬上就去關門關窗戶,然后再回來跟我吵。吵架過程中,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小聲點行不行?”等我叫完了一通之后,其實也沒解決什么問題,她還是她原來的觀點,但我就基本上舒坦了,就心甘情愿地又吃虧去了。
所以,我倆的吵架總是以她獲勝為結果,她舒服了,我也沒那么在乎輸贏,喊出來我也舒服了。
我喜歡那種回家時知道家里有個人等著我的感覺,這點上,梁歡完全滿足我的要求。
結婚第三年,我和梁歡有了兒子英巴顏,在滿語中是“富饒”的意思。與宋丹丹離婚的時候,由于是她提出的離婚,我只提了一個條件:英巴圖歸我。但后來帶了孩子一段時間后,我深刻地感覺到,可能孩子跟母親比較好。我把他留在身邊的做法是比較自私的,對孩子的成長不利。于是,巴圖又跟了他的媽媽。
再跟梁歡結婚后,我心里一直舍不下巴圖,我在私下一直跟巴圖有著聯系,他有什么事情,也一定不會瞞著我。但是,梁歡知道以后,很鄭重地告訴我,一定要盡量減少跟巴圖的聯系,否則對他沒有好處。
我覺得她小心眼兒,她說絕對不是。她告訴我,如果我給予巴圖特別多的關懷、照顧、探視,在他的心目中樹立起自己的高大形象和權威地位,他的繼父該怎么辦?他的繼父該往哪兒放呢?
我這人特別不容易被別人說服的,可這次,我覺得梁歡說得很有道理,我覺得現在我還是少關心巴圖一點更好,或者說不要用我的影響把他繼父的影響沖得一塌糊涂。如果我的孩子過得不好,我會用包括我生命的東西去保護他;但如果我的孩子過得很好,我還是不要為了我自己去打擾他們的生活吧。
有了巴顏以后,我特別特別滿足,我也告訴自己,這段婚姻,真的再不要出什么狀況了,我不想巴顏再走到同一條路上。梁歡很了解我的想法,在有了巴顏以后,曾經的懶女人梁歡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挺合格的母親。
當初裝修的時候家里專門留了一間陽光兒童房沒有動工,就是為了等著兒子或者閨女出生以后再裝修的。所以,當巴顏來到我家后,梁歡很快就開始醞釀兒子將來的房間了:巴顏的小床和床架做成了帳篷和古堡的樣子,兒童房里的大部分玩具都是Wonnie the pooh,梁歡和我為兒子親筆畫了水盆,水盆上Rudi(巴顏的英文名字)與小熊維尼和它的伙伴們在嬉戲……
巴顏就像一劑良藥,自從他來了以后,梁歡此前的種種惡習轉眼間就全部被拋棄了:孩子從醫院回家后,她那睡著了打雷都不會醒的粗線條神經馬上變細了,只要巴顏稍微一哼哼,她就會馬上醒過來;以前從不察言觀色的她現在能夠很清楚地根據巴顏的哭聲準確判斷孩子是餓了還是尿了;懶覺早就不睡了,每天天剛亮,就起床先給巴顏洗個香噴噴的澡,喂飽了以后抱到小花園去玩兒,跟聽不懂話的兒子咿咿呀呀個沒完沒了……
從來不做飯的梁歡開始下廚了,不過我沒口福,自從巴顏能吃母乳以外的流質后,家里的榨汁機一天到晚都在聒噪地工作,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被她榨出紅紅綠綠的汁液,然后用這些汁液加上大米,在爐子上用小火一邊熬一邊攪弄出一鍋顏色看起來很復雜,味道也很不簡單的漿糊來。她說自己動手做的米糊糊,比那些什么營養米粉來又衛生又均衡。
在我實在不放心托一個朋友做了微量元素鑒定分析后,被認定是營養全面易于吸收無任何副作用的優秀嬰兒食品。這消息傳開后,陳小藝他們好幾個家里也有孩子的朋友一天一趟地往我們家跑,帶著保溫瓶等著梁歡的米糊糊起鍋——于是有越來越多的朋友說我娶了個能干的太太。
巴顏入托以后,接送孩子的任務也就交給她了。她很早以前就拿了駕照,不過走了點后門,屬于那種“持照撞人”的水平。巴顏剛入托的時候,不是我開車就是她自個兒打的,后來覺得不方便,她又跑去駕校跟著一幫新手重新學習。先后交了三次培訓費,從頭到尾學了三遍,才放心大膽地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兒童專用安全座椅。學費還真沒白交,那架勢活脫脫一個老司機。
后來我做了《夫妻劇場》的主持人,“嚴刑拷問”了100多對明星夫妻,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終于輪到我自己被人“拷問”了。梁歡偏偏特別不喜歡在媒體上“拋頭露面”,得知即將成為《夫妻劇場》的主角,她死活不答應,說:“別介,我還想留著這張臉上街買菜呢。”
因為必須面對攝像機解析自己的婚姻,我很少有地回憶了我那些曾經不愿意再想起的婚史。很多人都以為我只有兩段婚姻,實際上是三段。在婚姻上,我有著屢敗屢戰的不屈不撓精神。我必須承認,我是個婚姻主義者,婚姻對于我不可或缺,我喜歡那種回家時知道家里有個人等著我的感覺,哪怕那個等我的人不漂亮不能干不賢惠,但一定要給我一個有家的感覺,我特別害怕面對那種冷冷清清的孤單場面。以前的兩任妻子,不可謂不能干,但是,太能干,比我還忙,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業,對于家庭就不可避免地忽視了,我就受不了,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梁歡懶也罷,不思進取也罷,但她踏踏實實呆在家里,永遠不會出現找不著人的狀況,我就覺得很滿意,更感激——其實,她真的那么一無是處么?北大高材生,有著那么深的文學造詣,還有那么顯赫的家庭背景,她真想在事業上成功的話,其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她就那么果斷地放棄了,于是少了一個女作家,多了一個不稱職卻很讓我滿意的太太。
(摘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