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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地震改變的10個關鍵詞
多年以后,當我們回首2008,會發現這個年度給我們的記憶可能不只是悲傷或欣喜,還包括一種頑強向上生長的力量——在地震的陣痛中,我們重新認識了自己
幸福
對濟南軍區某集團軍政委、少將高建國來說,入川幾天后才吃上的那頓普通飯菜,以及第一次在帳篷里睡的4個小時,成就了一種“強烈的幸福感”。這位置身抗震救災第一線的軍人,在《人民日報》上這樣感慨著幸福:多年來,我們每天都在享受一些“奢侈”的幸福,但卻因為習以為常而淡忘了它們的意義。置身災區,巨大的反差促使人們重新思索幸福的含義,被一些世俗標準扭曲了的“幸福指數”,在抗震救災的戰場上得到了矯正。
汶川大地震,促使中國人在感傷之余開始了一場反省幸福的革命。
“這里沒有地震,感覺很幸福。”9歲的賀陽明在地震后離開四川德陽,在廣西南寧秀田小學,這位來自災區的少年不再是自己所說的“驚弓之鳥”,而他此時的幸福僅僅是“沒有地震”。這種幸福觀,另一名災區兒童表述得更加精煉:好好活著!
搜索引擎中,超過499,000篇帖子與“幸福,地震”有關:“地震后的幸福”、“相愛就是幸福”、“幸福原來很簡單”。在辦公桌搖晃過后,關于幸福的討論撲面而來。身在四川的一名網友寫道:“當余震過后,我們在慶幸自己健在的同時,越來越感到生命的脆弱,活著的不易。基本上,我們都是幸福的人,不要讓不平和抱怨占據了生活。把對生活的要求放低點,把對自我的要求放高點,幸福很簡單!”
這與半個世紀前小學課本上描述的幸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今天重溫《誰是最可愛的人》中的描寫,令人感慨良多:“親愛的朋友們,當你坐上早晨第一列電車馳向工廠的時候,當你扛上犁耙走向田野的時候,當你喝完第一杯豆漿提著書包走向學校的時候,當你坐到辦公桌前開始這一天工作的時候,當你往孩子嘴里塞蘋果的時候,當你和愛人一起散步的時候……朋友,你是否感覺到是在幸福中呢?”
團結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中有這樣一句:我們萬眾一心。這句話,每個中國人從小就耳熟能詳,但當“敵人的炮火”基本不再時,生活在安寧和平中的人們已經很少能感受到團結的力量。但地震改變了一切。“這一次,我們感覺全中國都受到了觸動。我確實發現,中國人從未如此團結。”這是法國《世界報》的評價。
如果說之前的“團結”還更多停留在精神層面的話,中國人這次則實實在在用行動詮釋了中華民族的這一優良品格。從明星到普通民眾,從城市到農村,成千上萬的人甩開胳膊去獻血,直到多個城市血庫爆滿,獻血不得不提前預約;成千上萬的人打開荷包,主動地為災區捐款,超過400億元的國內外捐款,讓不少外國人瞠目結舌。中國人的團結和熱情,在地震后集體噴薄而出,血濃于水的情意,在大災面前體現得淋漓盡致。
5月19日,一名學生在天安門廣場告訴CNN記者:“作為中國人,我們必須團結起來,中國一定能行!”這個夏天,印有“我愛中國”的T恤在年輕人中風行,網友們在最容易滋生謠言的網絡社區自發拒絕小道消息,北川中學廢墟上那面迎風招展的五星紅旗成為震撼人心的標志性畫面……
“已經不知道何年何月流過淚的我流淚了!我那多災難的同胞們!”“本來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這一刻卻不禁掉淚了。”這個夏天,中國人的淚水和血液一起汩汩流淌,共同奏響了最激昂雄壯的國歌。
80后
“求求你們,讓我再救一個!”5月17日,余震不斷的綿竹,一位消防戰士驚天泣地的話感動了中國。
戰士名叫荊利杰,19歲的他剛剛入伍5個多月。面對隨時可能坍塌的樓房和指揮人員的后撤命令,已經救出幾個孩子的荊利杰撲通跪了下來,大哭:“你們讓我再去救一個吧,求求你們讓我再去救一個!我還能再救一個!”那一刻,所有人都淚眼模糊。
荊利杰被贊為“80后的英雄”。2008年以來,包括地震在內一連串的危機,成了“80后”的成人儀式。這個素來強調自我、個性張揚的群體,“突然”變得勇敢和堅強起來。
同樣是在綿竹,一個悶熱的午后,19歲的王君博在帳篷醫院里一邊工作一邊擦著汗。“這對我們是一次機會,表明自己不只是溫室中長大的孩子,也不是毫無用處。”為了支援災區,他抽出時間到臨時帳篷里工作。
太多像荊利杰和王君博一樣的年輕人,或在四川地震災區沖鋒陷陣,或在后方盡自己所能支援著前線。他們的表現,不僅顛覆了傳統形象,也讓人看到了中國未來的希望。“真正的成長,不是留著胡須和染成白發就可以草草了事,它包含了太多難以承受又必須承受的疼痛。到了一定階段,后一代人必將向前。若要順利完成這種過渡,我們就要從心靈上徹底脫掉脆弱的殼,用堅強的意念和敢于擔當的勇氣接過前代手中的權杖。”
汶川大地震,也是“80后”的一次嬗變。地震過后,“80后”在災難中巍然挺立。
慈善
雖然樂善好施就是傳統美德,但中國人對慈善的概念卻相當陌生。陌生到幾乎沒有鼓勵慈善的機制,民眾也以為自己與慈善距離遙遠。汶川大地震,正在改變這一切。
大難產生大愛,大愛促成了大慈善。截至6月7日12時,全國共接收各界捐贈款物總計439.74億元。很多人或許并不知慈善為何物,但卻在愛心的感召下向同胞伸出了援手,并因此將平民慈善推向了高潮。在這場不分行業身份性別年齡的愛心大匯合中,慈善的真正內涵漸漸回歸本色。
慈善不僅是捐款捐物,也絕非止于捐助者的施予。從5月12日至今,圍繞慈善產生的轟動事件一樁接一樁。熱情的捐贈背后,善款去向問題被史無前例地放大,全國人民都眼睜睜盯著幾大慈善機構和災區救災物資的發放,對善款去向的質疑漸漸增多。海南省三亞紅十字會副會長兼秘書長王驪不幸成為最先中招者,某車友會將其態度惡劣索要手續費的視頻傳到網上,最先引爆善款處置風波,有關部門不得不就“手續費問題”反復宣誓。此外,紅十字會“買高價帳篷”、“虛開發票”等疑問最后雖被認為是“謠言”,但慈善機構該如何透明化、賑災監管體系如何更有效運作,都給中國帶來了深刻的啟示。
地震后,郵政和銀行部門針對捐款捐物開辟“綠色通道”,凡向地震災區捐款捐物者可免匯費和郵費,這種對公民慈善的鼓勵,也為慈善事業今后的規范化運行提供了參考。
哀悼
5月19日,14時28分,北京長安街上,人流車流驟然而止。3分鐘內,汽車、火車、艦船的汽笛和防空警報在全國同時鳴響,哀痛之聲響徹中華大地。不遠處的天安門廣場,人民群眾在默哀后高呼口號,每個人都淚流滿面。
我始終記得這樣的畫面,一個年輕的女子,穿著一襲黑衣,站在汽車前蓋上掩面而泣。她是在為素不相識的同胞流淚,更何嘗不是為中國的多劫命運而感傷。公民個人對國家強烈的認同感,在舉國皆哀的時刻達成了統一。
從5月19日至21日,國旗連續三天為平民百姓低垂。雖然哀悼是每個人的權利,但我們仍需要這樣一個儀式,不僅讓我們釋放憂傷,更可以據此感知國與民同在。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廢墟下的黎民百姓第一次享受著國家的哀悼,廢墟上的中國,陽光也開始重新普照。
志愿者
宋志永是一路打的到四川的。
5月12日當晚,他從唐山市坐火車到鄭州,此后通過出租車、摩托車乃至徒步的方式,趕到災情最重的北川。隨后,他與另外12名農民一起穿梭于廢墟之間,并在救援最關鍵的時間內成功救出25名幸存者,挖出60多名遇難者遺體。這13個農民屬于一個團隊:宋志永愛心志愿小分隊,有人說他們是“13個人感動了13億人”。
地震之前,雖然“義工”等概念已經在中國民間萌芽,但在更多人印象中,志愿者似乎還是3月5日大學生有組織的集體活動。當人們對“雷鋒叔叔三月來四月走”的反諷民謠失去興趣的時候,志愿者團體卻在震后的四川大地騰空而出。
他們就生活在我們周圍,但卻在地震后踴躍奔赴災區,救助那些素不相識的民眾。他們有的是來自于非政府組織(NGO),有的只是單槍匹馬地一個人在戰斗。很多人就做著簡單的工作:搬運尸體、收發救災物資、給災民盛水打飯……他們的努力不僅得到了政府的肯定,更完成了對自身能力的一次檢驗。“我們為什么有些手忙腳亂,是因為我們平時做的準備遠遠不夠。”一家NGO的負責人曾在地震后如是反省。
中國志愿者,完成了第一次集體亮相,他們也在災難中不斷成長。
詩歌
“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去天堂的路太黑了,媽媽怕你碰了頭,快抓緊媽媽的手,讓媽媽陪你走……”這首名為《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的詩作,誕生自24歲的山東青年蘇善生之手。但蘇善生當初絕對不會想到,詩歌隨后會被全國近百家報紙刊登,各大電視臺主持人在各種晚會上哭泣著朗誦,甚至法國的一家媒體也刊登了這首詩。
汶川大地震,讓寂寞數載的詩歌獲得重生。
曾幾何時,詩歌似乎已經作為小眾文化距離普通人漸行漸遠,一些詩人故作深沉的作品,讓人們開始恥談詩歌。兩年前,無病呻吟的“梨花體”更被全國人民狠狠調侃了一番。如今,當災難侵蝕心靈,詩歌卻再次成為抒發情懷的最好方式。這大概也是為什么在有關地震的所有文體中,詩歌最打動人心的原因。無論是耄耋老者還是幼小孩童,幾乎都在同一時刻選擇用詩歌來完成心靈的救贖。無論是網絡,還是平面媒體,抑或電臺電視臺,關于地震的詩歌幾乎隨處可見,數量之多,參與人數之眾,讓人驚訝。有人說地震詩歌的熱潮,應該緣于網絡讓更多人參與寫作成了可能。我卻寧愿相信,詩歌潮出現的真正原因,其實還是災難后的人們萌動出的真情,真情的流淌又幻化成一首首動人的詩行。
“加油”
這是一句中國人再熟悉不過的口號,熟悉到曾讓人感覺分外單調而開始考慮增加點“新意”的地步。
在2004年雅典奧運會的中德女排賽場,一名專門從美國趕來給中國隊助威的美籍華人就曾問中國記者:“中國人除了給自己支持的球隊喊加油外,還有什么詞匯?因為我發現中國球迷好像都只會喊‘加油’。這太單調了,如果用英文我能喊出很多種方式。”來自成都的那個記者當時只想到“雄起”和北京人那句著名的京罵。
可是,“加油”聲真的那么單調嗎?四年后的今天,最震撼人心的口號,卻非“加油”莫屬。5月19日下午的天安門廣場,默哀結束后,手捧國旗和菊花的民眾高呼的那一聲“中國加油!四川加油”,令無數中國人落淚。不僅如此,對中國和四川的“加油”聲還出現在媒體上、奧運圣火傳遞路途中。一聲“加油”,凝聚著中國人百感交集后的復雜情感,這情感既是傳統力量的爆發,更是內心的希冀。
很多人都記得《新聞聯播》中的震撼一幕:在地震災區,一名外國志愿者帶領孩子們高呼“加油中國”,清脆的童音響徹帳篷內外,對面的消防官兵聽到后紛紛落淚。
那一刻,“加油”聲是最美好的語言。
心理干預
5月21日下午,成都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骨科病房,幾天來飽受失眠折磨的41歲浙江傷員王虎(化名)憂心忡忡。地震時他和同事們在四川旅游,單位本來計劃去臥龍認捐一只大熊貓。但地震引發的泥石流,使他的許多同事瞬間被埋。被送進醫院的王虎表現得非常堅強,妻子和女兒也從來不提地震的事。但在心理專家看來,他們都需要心理干預,“有時堅強未必是好事”。
對地震不堪回首的記憶,對余震膽戰心驚的等待,目睹親人近在咫尺的死亡,都在折磨著災區的人。心理干預,這個以前更多出現于電視訪談節目中的詞,在地震后頻繁亮相。一批批官方或民間心理救援隊趕赴災區,有專家認為,災區群眾的心理支援可能將持續20年。
值得注意的是,在幫助他人的時候,心理干預隊伍自身也是在不斷成長。從災區反饋回來的信息顯示,一些心理干預者本身并不專業,甚至一個干預對象可能要輪番接受不同人的不同指導,反而導致新的問題不斷出現。地震讓心理干預走向大眾,但心理干預本身如何健康發展,同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網絡
“地震報道標志網絡正成為中國主流媒體。”這是地震10日后,中國國新辦官員的判斷。突如其來的災難,令網絡平臺展示了比以往更大的影響力,不管是實時新聞報道,還是發動援助、組織尋親,網絡的即時互動優勢明顯。人們在網上交流信息,分享抗震救援經驗,甚至監督善款使用,舉報不良行為和部分機關抗震救災不力等等,網絡正越來越展現出強大的力量,而這力量也必將在今后得到更大的拓展。
與此同時,網絡本身正在越來越成熟。地震發生后,多家網站展開自律行為,倡議“不傳謠”,網民們自發對謠言進行甄別。另一方面,抗震救災手機報、短信捐款等新媒體也發揮了新作用,民眾通過手機短信方式的捐款已經接近1個億。(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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