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名字的由來
然而老鬼馬上就被抓了回來,繼續接受監督改造。
記者:在那種情況下,有沒有誰一兩次給你一點點那種溫暖?
馬波:有一個叫小佬的天津"知青",完了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樣,偷偷的碰了我一下,我不知道干嗎,他就不動聲色的眼睛不看著我,但是他手在碰我。我一看,他遞給我一瓣蒜,后來我就特別感動,吃包子的時候他就給我一瓣蒜。可是他不敢公開給我,只是偷偷的塞給我。
除了一些正直的"知青",讓絕境中的老鬼感到溫暖以外,在草原上還有很多,"地富反壞右"一起勞動改造,和自己曾經無比仇視警惕的"黑五類分子"混跡在一起,老鬼卻漸漸地感受到了平靜和自由。
馬波:很戲劇性,我剛來的時候,我是在他們之上,我監督他們,我讓他們干啥就都干啥。現在我跟他們一樣了,我所受的這些苦,我就知道了,是怎么個滋味了。所以以后,我這個思想就變了。有一個叫老班的,他在山上跟我一塊打石頭。有一次喝茶的時候,給我削了幾片奶油,指甲蓋那么大的兩小片,薄薄的,可是我就覺得特溫暖。還有的老牧民,見面了給我一棵煙,只有這些老牧民干這些事,兵團戰士都特別覺悟高,特別革命,特別跟我劃清界線。老牧民沒這個覺悟,他就跟你還是這樣,所以我就特感動。
一次老鬼突發急癥,那個他曾經批斗、抄家過的老牧主貢哥勒,步行幾十里將他背到醫務所,他才保住一命。從此老鬼徹底將自己當作了"牛鬼蛇神"中的一員。
馬波:那時候我穿的那個皮褲都破了,我沒有皮子,我就拿一塊破布縫在皮子上,特可怕,像叫花子一樣。有一次我們去四連去借炸藥去,當時天快晚了,我們好像是步行去的,四連的那個人,看見我們都害怕的不行,說你們哪的,嚇的,我門過去他就往后直退
我們都蓬頭垢面的,他真覺得見著鬼了,我歲數最大,又是"牛鬼蛇神",又穿的破,完了大火就管我叫老鬼了。
1972年秋天,內蒙古錫林郭勒盟西鄔旗,發生草原大火,數千"知青"手持鐵鏟、樹枝等簡陋工具,向著千度高溫的火場發起沖鋒。杜恒昌等69人英勇犧牲。當時的《人民日報》號召全國廣大"知青"向烈士學習,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為革命獻出一切。而此時在相鄰連隊,正在接受監督改造的老鬼,依然在山上打著石頭,他打了整整一天,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下
馬波:到傍晚太陽落山了,我們是以太陽落山為準,一落山就下班。那幫小青年就歡呼著往下跑,后來我一看那個太陽,我就感覺到,我們有很多知識青年就是一顆紅心啊,就是特別赤誠,想把自己的血,把自己的熱獻給這個社會,獻給這個國家,把自己青春的熱血獻出去。雖然一點沒用,雖然天空那么冷,你再多的血一下子也都消失得干干凈凈,我當時就涌現出,我就覺得落日,血紅的太陽就像一個年輕人的心一樣。
整整五年過去 終于等來了平反
整整五年過去了,母親楊沫終于有機會將老鬼申訴的轉給上級有關部門。1975年老鬼終于等來了平反。
馬波:就是撤銷原來定的什么決定,改為犯有嚴重政治錯誤,撤銷監督改造一個批復。
記者:你下去的時候多大?
馬波:七零年,二十三歲到二十八歲。
走出改造的牢籠,老鬼卻發現曾經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已經到了末路窮途。一批批的"知青"比當年熱切下鄉,還要更熱切地盼望返城。終于老鬼一直暗戀的那個女"知青"也要離開草原了。
在姑娘離開之后,老鬼偷偷抓了一把她嗑過的瓜子皮放在衣兜里。用這殘留的體溫,紀念他埋葬在草原的愛情。1976年文革結束,老鬼也終于離開了內蒙,臨行前一晚他大醉如泥。第二天清早他獨自出門上路,不讓一個戰友送他。
記者:這場災難降臨在你身上,也有一個可能是你以前所相信的這種拳頭主義的東西,就是從小那種英雄主義的東西?
馬波:一個徹底的失敗吧。所以我在我的書里就批判我自己了,我剛開始年輕的時候,我就覺得靠我這拳頭能走遍天下,可是后來我就知道根本就寸步難行,你沒有一個好的頭腦不行,這年頭不是水滸那個時代了。
1977年老鬼在大同參加高考,并獲得當地的文科第一名,最終他被北大錄取,那一年他已經30歲了。
當年從草原走出來,老鬼曾經以為他不會再回頭,但事實上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他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那里。如今他正在書寫關于那69個內蒙"知青"烈士的歷史,這過程更是讓他時時感覺仿佛根本不曾遠離,那曾經的熱情,曾經的理想、失落、殘酷、縹緲而刻骨銘心的愛情。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遠去,可是他依然在尋找些什么,好像總有什么,留在了那里。
馬波:雖然我在那挨整,我在那不得志,我灰溜溜的。可是我很懷念那個地方,就是人是很復雜的,所以我離開那個地方以后,我是全團第一個回去看望那個地方的。這個地方就是刻骨銘心了,人在最苦難的時候是,最有生命力的時候,我挺懷念那個生命力的。這八年的苦難給你帶來些什么,在你的一生里是一個什么樣的意義。我就是同情老百姓的疾苦,我原來不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樣,插隊以后,我知道了,我知道老百姓真實生活情況了,和那個教科書上寫的完全不一樣,我愿意把我的命運跟老百姓的命運連在一起,我愿意替他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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