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譯家言|胡宗鋒:地域文學“出海”如何準確“傳情達意”?
(東西問)譯家言|胡宗鋒:地域文學“出海”如何準確“傳情達意”?
中新社西安12月18日電 題:胡宗鋒:地域文學“出海”如何準確“傳情達意”?
中新社記者 邊峰 阿琳娜
陜西作家陳彥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裝臺》,改編成電視劇后,憑濃濃“陜味兒”煙火氣贏得爆棚人氣。目前,這部小說已由西北大學外國語學院院長胡宗鋒和英國學者羅賓·吉爾班克(Robin Gilbank)翻譯完成,即將出版英文版。此前,包括陳忠實、賈平凹等十多位陜西作家的作品已經(jīng)胡宗鋒團隊翻譯“出海”。
地域文學“出海”有什么意義?如何在翻譯中保留方言、民俗的地域特色?文學作品譯作怎樣更好呈現(xiàn)多元化的中國?胡宗鋒日前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就此進行解答。
采訪實錄摘編如下:
中新社記者:為什么要翻譯地域文學作品?推動地域文學作品“走出去”有何意義?
胡宗鋒:地域文學作為中國文學的子系統(tǒng),其譯介是我們向世界呈現(xiàn)中國多元文化的重要途徑。中國地域文學成果豐碩,文學傳統(tǒng)深厚。以陜西為例,柳青、路遙、杜鵬程、陳忠實、賈平凹、葉廣芩、高建群等人組成的作家隊伍被稱為“文學陜軍”,其作品是了解和研究現(xiàn)代中國的文學范本。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翻譯和出版過陳忠實、賈平凹、陳彥、葉廣芩、紅柯、穆濤、吳克敬等十多位陜西作家的作品,門類繁多,地域味濃。對這些作品的翻譯和研究,可成為世界各國讀者閱讀中國的重要文本和途徑,有助于國外讀者從不同側面、不同角度來全面地了解中國,促進中外的文化交流。
從事陜西文學翻譯工作近30年,感到越來越多的外國讀者關注中國文化和文學作品。我們團隊從一開始自主翻譯,到如今受外國出版社邀約翻譯,一方面是越來越多的外國讀者想通過文學作品深入了解中國,一方面是因為我們的譯作得到認可。
中新社記者:地域文學的翻譯難在何處?翻譯時如何準確“傳情達意”,呈現(xiàn)其中所蘊含的文化元素?
胡宗鋒:地域文學的翻譯在于要理解準確,表達到位。這就要求譯者對地域文化了解深入。我們團隊主要成員羅賓·吉爾班克是英國中世紀文學博士,他在陜西工作生活十幾年,熟悉陜西風土人情。我是陜西人,與許多陜西作家有二三十年交往。每當翻譯一位作家的作品時,我會協(xié)調團隊成員和作家聊天暢談,以使譯作更加準確。
陜西文化很有特色,如方言“年時(去年)”“阿嗒(哪里)”“諞閑傳(聊天)”等,很多外地人都不解其意。陜西作家的作品也常出現(xiàn)特色美食,如苞谷糝、攪團、羊肉泡饃等。我們根據(jù)不同情況,有時音譯,有時意譯,盡量通過其內涵準確傳達。如苞谷糝是用打碎的苞谷粒做的,翻譯成“Cracked-corn Porridge”。攪團是苞谷面糊一樣的東西,翻譯成“Jiaotuan”,后面注解“cornmeal jelly”,即用苞谷面制作的糊狀物。羊肉泡饃直接用“Yangroupao”,但后面加注“mutton broth with cubed bread”,就是用羊肉湯煮小方塊饃。
再如我們計劃明年出版的英語版《裝臺》,主人公刁順子是一位普通勞動者,他有自己的精神堅守和價值追求,無論面臨什么困難,這種內在的精神都可以支撐他、鼓舞他不至于陷入“頹境”。千百年來,中華大地上的很多人都是像刁順子一樣的普通勞動者。我們翻譯《裝臺》時,就按原意翻譯過去叫“The Stage Shifters”。但翻譯刁順子的名字時并沒有用漢語拼音,而是用了“Smooth”,它跟漢字“順”是一樣的,有“順利”的意思,但也含有“圓滑”的意思,這跟作品中的主人公是相輔相成的。
中新社記者:譯者作為文化交流的“媒人”,如何看待和處理文化差異,使外國讀者更能理解接受,實現(xiàn)有效“出海”?
胡宗鋒:文化交流必須尊重文化差異。其實在國外也有“Local Colourism”(地方色彩)。同樣的鄉(xiāng)土文學,有很多相同或相似之處,所以在翻譯中國的地域文學時,也可借鑒國外地域文學作品的某些表達手法,用對方語境來講故事。比如我們團隊翻譯賈平凹的《土門》是在英國出版的,英國作家哈代描寫英國城市化的作品有相似處,我們在翻譯中就會借鑒。中國有方言,英語國家同樣有方言,兩者也有相近表述,比如陜西方言把妻子有時稱為“屋里頭的”,英語也有“her indoors(內子)”的俚語表達。中國的詩歌、唱段有押韻,英語也講究押韻的格式,我們在翻譯陳彥的劇本時,就是按英語的押韻形式來翻譯其中的唱段,有時也會參考莎士比亞劇本的一些表達方法。
再比如翻譯陳彥的劇本《大樹西遷》時,里面有提到陜西人學說上海話,上海人學說陜西話,翻譯英文版本時,我們會翻譯為諸如約克郡人學說倫敦話,倫敦人學約克郡人說話那樣的表達,就可以把人物對話里的意思和幽默感表達出來。
高水平的翻譯實際是再創(chuàng)造,絕不是簡單的語言轉換。我們一直堅持中外合譯模式,要求中外譯者均有一定文學素養(yǎng),外國學者均為母語翻譯。母語為譯出語的譯者有理解優(yōu)勢,母語為譯入語的譯者有表達優(yōu)勢,中外合譯最大的好處在于能充分發(fā)揮各自優(yōu)勢,使理解和表達都能達到一個理想高度。
創(chuàng)作和翻譯是互惠的,古人云“文心相通”,漢英兩種語言不同,文化背景亦有差異,“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但只要文心相通,就能達到“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的境界。
中新社記者:我們如何通過文學翻譯推動東西方互信和理解,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
胡宗鋒:在陜西文學外譯方面,我們認為除了要考慮國外讀者對待翻譯文學作品中的他者文化的態(tài)度、對翻譯文學的審美態(tài)度等,更重要的是堅持做自己,不是人云亦云,既要在外譯時盡量滿足外國讀者的審美和閱讀期待,也要保持中國文學的鮮明特色,讓國外讀者通過閱讀文學作品了解真實的中國,以期實現(xiàn)中國文學在外語世界的跨文化重構。
我們對作品的選擇就是要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釋好中國特色、展示好中國形象,注重能反映中國巨大變化、折射群體和個人奮斗的作品。這些年,我們團隊翻譯的作品涉及陜西作家的小說、散文、劇本和詩歌等,未來還將加大力度和廣度,翻譯秦腔劇本和有關陜西非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習俗、中國民俗、中華傳統(tǒng)美德的作品。
團隊這些年一直在準備幾部有關中國文化的名著翻譯,已翻譯出版了張豈之先生的《中國歷史十五講》英文版,還有英文版和漢英版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習俗》,已翻譯完成英文版的《中華傳統(tǒng)美德》和阿拉伯語版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習俗》。明年還將著手翻譯和出版《三滴血》《趙氏孤兒》《秦腔》《柳青》《路遙的世界》等傳統(tǒng)和當代秦腔劇本。
翻譯是通向不同語言文化的橋梁,可以讓復雜的世界變得“簡單”。未來,我們團隊將通過譯作傳承中華文化,讓國外讀者通過這些譯作了解中華文化、中華民族的精神內核,增進東西方的互信和理解,促進交流與合作。(完)
專家簡介:
胡宗鋒,民建中央文化委員會委員、中國翻譯協(xié)會理事,陜西省翻譯協(xié)會會長、陜西省斯諾研究中心主任、陜西省外國文學學會副會長,西北大學外語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出版有《土門》《太陽宮》《老旦是一棵樹》《山地故事》《狼嗥》《血太陽》《沒道理的事》等漢譯英作品,《探究中國》《羅賓博士看陜西》《我的中國夢》等英譯漢作品,《賈平凹散文選》《中國傳統(tǒng)文化習俗》等英漢雙語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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