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頂流”怎樣煉成?對話三星堆考古執行領隊
記者 戴竺芯 楊濤
2021年,三星堆祭祀區考古項目無疑是考古界的頂流,每一次成果的發布,都占據了熱搜榜半壁江山。34歲的冉宏林,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長,這一年,他成了名副其實的“網紅”,幾個數據可以證實:一年里,除了統籌三星堆祭祀區遺址考古發掘進度,他還參加了大大小小80余場公眾考古活動,對外解讀三星堆;一年大部分時間待在三星堆,原來每半個月回家一次的他,現在只能請妻子抽空去工地探望。
如果說三星堆祭祀區考古項目是一套復雜的電路體系,冉宏林就是那套體系里的中轉站,上傳下達,所有的電流都需要流向他,再由他向不同環節輸出。
一年過去,新坑的發現、精美文物的不斷出土,讓他感到興奮和喜悅。另一方面,發掘后如何去系統整理?后續資料怎么消化?他同樣為此感到焦慮。熱鬧喧囂之后,一切歸于沉寂,那才是更多的考古工作的日常。
兩年前發現新坑 新成果一經發布引爆全網
一切的發生,要從2019年12月2日說起。
在冉宏林當天的考古工作日記中,他寫道:下午2點13分,在第3層偏東南方發現第一件銅器,經過陳德安前站長確認,應該是一件銅尊,只不過目前剛露頭,還未完全清理出來,如此一來,該坑為“祭祀坑”無疑。
考古隊員在撰寫工作日記時,需要客觀記錄。這段看似平靜的文字背后,冉宏林早已興奮不已。經過大約一年多的試掘和準備工作后,2021年3月20日,三星堆正式對外發布新成果,一時引爆全網,變身“頂流”。
在冉宏林看來,三星堆“出圈”并不是意外。當那條露出青銅器邊角的探溝出現時,如今的一切幾乎都可以算在意料之中。“1986年兩個坑的發掘,已經引起了廣泛關注,新發現的坑,也毫無疑問將再次讓公眾目光聚焦。”冉宏林說,這也是在新坑嶄露頭角后,著手籌備一年多才對外發布的原因。
三星堆火了之后 高興的同時也有焦慮
自今年3月三星堆首次“拆盲盒”后,大半年來,大量精美文物不斷上新,社會關注度一再攀升,這讓冉宏林感到十分高興。隨之而來的,還有許多焦慮情緒:出土了數量如此巨大的精美文物,發掘結束后如何去系統整理?保護修復工作怎么做?后續資料怎么消化?文物在博物館怎么展陳更好?怎樣讓公眾更好地理解三星堆?一連串的問題向他襲來。
“如果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做不好這些工作,對于社會、對于學者、對于公眾來說,都是無法交代的。”冉宏林說,考古工作者必須要負責,不僅要對歷史負責,更要對未來負責。
這些問題常常在他腦海里盤旋。作為執行領隊,盡管事務纏身,冉宏林仍然堅持每天都盡量在現場了解發掘情況,了解整體進度和主要收獲。事實上,早在發掘之初,考古隊員已經進行了一整套發掘方案的設計。比如,針對文物修復,有關單位已經在三星堆博物館內設立了文物修復中心,在修復的同時,面向公眾開放。這些基礎的工作正一步一步有序進行。同時,在考古工作持續進行中,考古隊員也根據實際情況逐步調整計劃和方案。
田野考古無止境 需要時間來還原歷史真相
其實,三星堆的考古工作遠不止媒體關注到的這些。2013年7月,冉宏林從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碩士畢業,選擇回到了西南家鄉。在他所學的夏商周考古專業領域,三星堆無疑是最重要的考古項目之一。
“那時候覺得1、2號坑出土的文物好多都是殘件,我相信一定還有沒有找到的殘缺部分,肯定還有新的坑。”2013年7月17日,冉宏林來到三星堆考古工作站(原三星堆工作站),開始他的三星堆考古之旅。
三星堆遺址面積廣闊,到現在為止,發掘面積不及千分之二。除了關注已經出土的各種神秘文物,參加工作后的冉宏林和同事們還曾開展了系列的聚落考古,揭開了許多古代遺跡,包括真武宮城墻、馬屁股城墻、青關山臺地、月亮灣城墻、仁勝墓地等等……
如今,讓冉宏林感到幸運的是,8年前他來到三星堆時,關于它的猜想正在一步步實現。考古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工作,而是需要時間和過程,來還原歷史的真相。“沒有前輩們給我們鋪好的路,就沒有我們的現在。”冉宏林說。
博采眾長注重創新 三星堆同時兼具二者氣質
三星堆遺址神奇在哪?在冉宏林心中,三星堆是國內同時期最能體現博采眾長特質的遺址。他說,人類文化的傳播一直是較為頻繁的,在一個遺址區內,或多或少都曾與周邊區域發生文化上的交流和聯系。
“三星堆遺址是其中最明顯、最突出的一個遺址。”冉宏林說,從目前出土文物看,三星堆曾吸收了許多周邊地區的文化特質。比如,中原地區用尊的元素,來自長江流域的城墻建造技術,長江下游的良渚文明,二里頭的玉璋、殷墟的有領玉璧等文化因素,半月形地帶使用金器的傳統等等。其外來因素跨越區域大、來源龐雜,在國內很少有遺址可以與它相提并論。
除此之外,在廣泛吸納外來因素后,善于創新的三星堆人又賦予了它們新的意義。“它完美地體現了借鑒、融合、創新的一整套流程。”冉宏林說,三星堆遺址的出土器物中,總給人一種若有若無、似曾相識的感覺。
比如,三號坑出土的那件頂尊跪坐銅人像,跪坐人和尊肩上的龍,都體現著三星堆人的創新之處。“創新的特質在三星堆一直體現得非常明顯,我覺得這對當下中國的發展也具有意義。”冉宏林說。
考古是為了什么 是為挖掘中華文明的基因
盡管今年三星堆已經成為考古界頂流,但在冉宏林看來,人們對它的了解仍然遠遠不夠。“公眾的關注很多,但是我們也很清醒地認識到,大家對于三星堆的關注和討論,其實更多集中在對它‘奇奇怪怪’文物的獵奇上。”冉宏林反問,試想一下,如果三星堆出土的文物和國內其他遺址的文物基本類似,還會收獲如此多的熱情嗎?
在他看來,未來,也許進入到一個“全民考古”時期,公眾才能真正的了解考古工作的意義所在。冉宏林說,“全民考古”并不是全部的人來參與考古,而是公眾理解考古、認同考古。“考古并不是挖寶,不是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考古是為了挖掘中華文明的基因,是為了展示輝煌燦爛的文明和悠久的歷史,給未來提供啟示、借鑒,這才是考古。”
對于考古的理解,冉宏林希望人們不要停留在表面。對三星堆而言,人們不能僅僅聚焦于它們奇怪的“皮囊”,更要關注它的內在世界。這也對冉宏林和他的同事們提出了挑戰。“我們要考慮以后做怎樣的研究,要怎么講故事,才能讓公眾真正體會到中華文明是多么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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