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看電視劇,見劇中人手捧報紙,聚精會神地閱讀,忽然大聲說:“瞧瞧今兒個的《小實報》,都登出來了!”接著一個特寫鏡頭——對開的大報,白地陽文“小實報”三個黑字映入眼簾。于是,我驀然而生一個印象——假。
《小實報》是半個世紀以前北京風行一時的小報,本名《實報》,是四開小型,不是對開大張,讀者愛其短小精悍,習慣以“小實報”呼之。實則報名本無“小”字。報頭用碑刻拓本集成的黑地陰文“實報”兩個字,極醒目。以我的眼光看,電視劇的這個細節(jié),與史實不符。因此我不揣冒昧就我所知嘮叨兄句。
本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報館多在南城的西半部,也就是昔日的“宣南”。就印象所及,略述數(shù)家。
騾馬市大街路北魏染胡同有兩家報館:一家是邵飄萍先生(振青)的《京報》,抨擊時政,邵先生因此殉職,治近代新聞史者早有專文論述。另一家是《實事白話報》,創(chuàng)于民初,四開一小張。二十年代,筆者每天必看該報連載的《白話三國》。當時該報不用標點,每句空一格,作為斷句。
宣武門外大街有好幾家報館:北頭路西是《實報》館,始創(chuàng)于1928年北伐以后,用小五號鉛字排印;開張雖小,內容尚豐,副刊尤為出色。徐凌宵先生的戲評,短短一二百字,鞭辟入里,引人入勝。張醉丐先生的打油詩,多記梨園秩話,對后起之秀和票友常給于鼓勵。張氏出身世家,是清初名將一等子爵張存仁的后裔,原名裕椿;其父張國正,光緒間任福建按察使。張醉丐先生生于福州,福州古稱榕城,故他有一字“榕生”。大林山人的史料筆記,頗多秘聞。大林山人是湖北黃梅人湯頗公先生的別號。湯氏曾任北平市政府參事,熟悉近代史事,著有《新談往》一書。三十年代袁良任北平市長時,編印《舊都文物略》,聘湯氏為總編纂。
《新北平報》報館在宣武門外大街路東,和《實報》報館遙遙相對。該報創(chuàng)刊于1931年,至1937年改為《新北京報》,四開一張,內容充實,副刊作者陣容整齊,頗多大手筆。著名武俠小說作家趙煥亭,曾為副刊撰寫筆記小品,雋永有味,欄目似是《幻亭戲墨》。二三十年代的武俠小說作家有“南有不肖生,北有趙煥亭”的說法,或曰“南向北趙”。“南向”是湖南平江人向達,字愷然,筆名平江不肖生,作品內容偏重武術技擊!代作為《江湖奇?zhèn)b傳》;“北趙”即河北玉田人趙黻章.字煥亭,所寫多以近代史事為素材,代表作為《奇?zhèn)b精忠傳》陳慎言的社會小說《庸人多福》,耿郁溪的言情小說《半夜潮》、《鳳求凰》,也在副刊連載。陳慎言是福州人,久居北京,熟諳舊京風土人情,晨報館曾出版他的小說《說不得》。耿郁溪作品清新流利,多寫青年知識分子的愛情生活,備受大中學生青睬。
《立言報》報館在宣武門外椿樹上三條,創(chuàng)刊于三十年代,四開一張;金受申的北京民俗,景孤血的戲評,連闊如的評書《東漢》,均博得讀者好評。1938年《立言報》停刊,改為《立言畫刊》,16開本,每星期六出版一期,內容側重對京劇演員及劇場情況的介紹,輔以照片,圖文并茂。金受申另辟《北京通》專欄,敘風物禮俗,不征引古籍,全憑親身采訪,生動樸實,吸引了不少讀者。評書《東漢》仍繼續(xù)連載。翁偶虹的《藕紅室臉譜》,圖繪精工,淵源有自,彌足珍貴。
《時言報》報館在和平門外鐵老鸛廟(今鐵鳥胡同),創(chuàng)刊于1930年,四開一張。該報以社會新聞,里巷瑣事為主,副刊多小說連載,有高豫祝的評書《東漢》,某君的評書《善惡圖》。高豫祝的《東漢》與連闊如的《東漢》路數(shù)不同,各有千秋。鳥迷的《兒女情》,則是警世的社會小說。鳥迷原名林谷治,字達硯,福州人,是林文忠公(則徐)的后裔,久居北京,喜養(yǎng)鴿,任中學的數(shù)學教員;理科教員而操筆耕者,實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