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這個名稱在北京存在七八十年了。翻閱民國8年商務印書館編印的《實用北京指南》,就載有“協和醫學校”,地址在東單牌樓石牌坊南;“協和道學院”,地址在鼓樓西大街;“協和女子大學校”,地址在燈市口佟府夾道;“華北協和女醫學校”,地址在崇文門孝順胡同。但是在醫院欄內,沒有“協和醫院”的名字。可見在66年前,這家在三十年代名聞中外,有遠東第一大醫院之譽的“協和醫院”尚未誕生。
“協和”學校也好,醫院也好,都是美國基督教會辦的,同后來的燕京大學有密切的聯系。教會也有很多派系,如“圣公會”,“美以美會”,“長老會”,“公理會”等。“協和”、“燕京”都是公理會辦的。其龐大的經濟開支,均來自教會和美國各大財團,如煤油大王、鋼鐵大王、摩根財團、洛克菲勒財團等,對“協和”和“燕京”都有大量的捐款。這四個“協和”學校的名字,現在莫說一般北京人不知道,即一般的介紹北京學校歷史的書上,也很少查到了,但當時卻都是很有名的。培養出來的學生現在還有不少健在的知名人士呢?胡適的日記,1921年5月25日記云:
“三點半,到協和女子大學講演,題為《什么是文學》,略如我答玄同信里的話。是日見著協和的學生謝婉瑩女士,她是很能做文章的。曾有好幾篇小說在報上發表,暑名‘冰心’,她是福建人。
現在冰心已是文壇上的老前輩了,而這段日記所記的謝冰心女士還是剛入協和女子大學,初登文壇的小姑娘呢;赴美留學,給孫伏園辦的《晨報》副刊寫《寄小讀者》,還是在此后好幾年的事。當時男女大學生不同校,其后不久,“協和女子大學”即并入“燕京大學”了。
協和醫院全稱應該叫“協和醫學院附屬醫院”才對,因為它是協和醫學院的教學醫院。前面所說四個以“協和”命名的學校,除協和道學院是宗教性的,與外界關系不大而外,協和女大并入燕京;另外兩所則合并發展為“協和醫學院”,還成立了規模龐大的教學醫院,之后又在清豫親王府建筑了有名的協和大樓、協和禮堂等富麗典雅的建筑物。
“協和”是豫親王府拆除后興建的。據說,協和蓋新樓時挖出了整缸的銀元寶、金元寶,以及其它金銀財寶,數額頗巨。甚至有人說:掘出來的窯藏,不但超過了購買此府的房價,而且抵得上協和大樓的造價了。這樣的王府,窯藏上二三十萬兩白銀,萬把兩黃金,是很平常的事;想想當年老豫親王多大的聲勢,是攝政王多爾袞最寵信的親王,其府邸窯藏之富,自在想像中。而后代子孫年代久遠,不知埋在何處,自然賣房時也無法挖掘了。這所王府當時賣價10萬兩銀元左右,不過只合3萬多美金,不足2千兩黃金耳。這點房價,拆幾根金絲楠房柱就可抵不少,更不用說窯藏了。
協和大樓是十幾座五層、四層、三層連在一起的樓宇建筑群,全部綠色琉璃瓦,大屋檐宮殿式。樓面都是青磚水磨對逢。內部裝修為當時最考究的西式設備,包括水汀管、門鎖、抽水馬桶等等,都是一色從美國運來的。在這樓群的四周是一條圍墻,也是磨磚的。圍墻除東南角毗鄰其他建筑而外,其他三面都是走得通的胡同。
這座在王府廢址上新建的協和大樓,真是氣度非凡。東西南北四個門:南面正門是醫學院門;西面大門是醫院門;東面后門,出入醫生、護士,通護士樓、教授宿舍;北面邊門通機器房、廚房,也是進煤出灰的門。
協和最熱鬧的是西門,每日車水馬龍,看病的人都由這個門進出。這個門正對帥府園,出來就是王府井大街;而且門前出路成“丁字形”,南北都通;南面通東單三條,北面通小馬神廟、煤渣胡同、金魚胡同。西門進鐵柵欄門,沿高臺階到漢白玉“丹墀”月臺上,如宮殿般,三面都有樓,正面進去便是掛號門診,往南往北進去是各種病房,不過里面也都連在一起,各處都可走通。而進鐵柵欄門不上臺階,左右包過去,是平的環形路,通底層正門,汽車或救護車,可直接由左首進去,停在底層門前。病人可乘電梯到各樓診病及進入病房。
現代醫療技術,離不開電,協和有自己的發電設備,電機房在東北角,有鍋爐供發電和冬天水汀取暖用。高大的煙囪在樓群東北角,是當年東單一帶最高的煙囪。
協和是在美國紐約州立案的,它的畢業生發紐約州長簽字的羊皮文憑。協和醫院有醫學系、護育系,但都不直接招生,學生要先在燕大讀3年生物系(即醫預)。考入協和醫院之后,先讀4年書,再作4年臨床實習醫生,然后完成論文,再取得學士或碩士證書。考進協和醫學院固然不易,讀完這8年也是很艱巨的。前兩年剛剛去世的著名婦科專家林巧稚大夫,就是這樣艱苦地完成學業,又畢業獻身于醫療事業的。
協和當年的醫學和護士,除去一部分美國人而外,大多都是協和畢業生。這些畢業生,有的去美國留學,有的留在協和,還有少數在香港及南洋一帶行醫。醫學系畢業生很少,從開辦到舊協和醫學院結束,只畢業了六十幾個人。那時協和一進門,等于到了美國,由掛號一直到看病、住院,全部文件用英文;醫生、護士談話全部用英語。掛特別號,大洋10元;普通號,大洋1元;施診號,2角,費用是相當可觀的。
當年協和有遠東唯一的一臺“鐵肺”。煤油大王兒子1927年春去北平游覽,突然發病,用上了這鐵肺,保住了生命。協和派一名醫生,兩名特別護士送他從北京掛專車去天津塘沽,再坐他爸爸派來的郵輪回美國。這件事當時成為中外各報頭條新聞。這是“七七”事變前夕的事了,有誰還記得協和此事呢?(198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