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是下半場球
文/李金聲
幾年前,有人問王朔,你現在最恐懼什么?王朔猶豫了一下說:「接理講我是無知者無畏,可現在我還是有一怕,那就是怕正兒八經地做個中年人。」
對中年人的尷尬,作家董橋寫過一篇很有名的散文《中年是下午茶》。他說中年「是只會感慨不會感動的年齡,只有哀愁沒有憤怒的年齡。中年是吻女人額頭而不是吻女人嘴唇的年齡」。他還說:「中年是雜念越來越多,文章越來越短。」
對大多數的人來講,中年的到來都是猝不及防的。可能是某一次青年的會議,沒有按慣例要求你參加,當大家都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你開始時是一愣,接著就明白了你已經再沒有資格與他們為伍了。也可能是單位里來了一個新人,當別人介紹你的姓名以后,他很自然地稱呼你為「老王,老李」,你可能一下子還有些不習慣,但是當看到自己鬢角上露出的白芽芽,也就不能不接受這一有點殘酷的事實。還可能是某天的傍晚,你的小孩放學回家,從書包里拿出一張表格和你商量要報考哪所中學,這時你才猛然感到,「是啊,孩子都要讀中學了,自己還能不老嗎?」
入到中年首先退化的是興趣。看到電視屏幕上出現的一個比一個鮮亮的歌星舞星,你不僅生不出想追的念頭,反倒有些膩歪,甚至還有點煩。當年最喜歡的歌廳舞廳,如今光顧得也越來越少了。偶爾去那么一次兩次,也只能選那些慢三慢四的曲調,拉著熟悉的女伴跳上那么兩曲。中年了,褲長不再增加,而腰圍卻日新月異;頭發長得越來越慢,可是去醫院的次數卻越來越多。有一個順口溜形象地表達了大多數中年人的尷尬:級別不高工資不高,血脂高;政治不突出業務不突出,腰間盤突出;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燒飯糊炒菜糊,打麻將不和。
董橋說中年是下午茶,因為他在香港有喝下午茶的習慣,能體會到日過中午而夜晚即將來臨前的那份無奈。我覺得他的比喻雖然形象但是過于消沉。想一想,坐在一間小茶館里,茶桌上倒映著窗前梧桐樹斑斑駁駁的影子。孤單一人,寂寞無聊,喝著茶,但是卻沒有心思去品。窗外的大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而自己卻無所事事,腰間的手機半天也不響一下,只能閑坐在這里,吞咽著自己也無法說清滋味的茶水,腦海里不時閃現的是唐詩宋詞里才有的凄涼。在董橋的世界里,中年的下午茶沒有清香只有苦澀。
如果想要找一個多少有點振奮的比喻,我覺得中年應該更像是一場足球的下半場。經過上半場的激戰,已經付出了大部分體力。腳有點軟,腿有點僵,一些老傷也開始隱隱作痛,再不能像上半場那樣與風賽跑和力較勁。但是,通過上半場的比賽,自己已經適應了場上的節奏,腿腳雖然沉了,可是腦子卻更加清醒了。對手的軟肋已經發現,也知道選擇哪條線路進攻才更為有效和威脅,特別是更為省力。觀眾雖然也倦乏了,看臺上有些靜悄悄的,但是經驗告訴自己這正是排山倒海的歡呼聲的必要前奏。這時如果堅持和隊友保持好隊形,把牙齒咬得再緊點,默念幾遍家人的囑咐,傾盡全力奔跑、突破,也許全場惟一的一個入球,轉瞬間就被你極為漂亮地踢入。這時憋了90分鐘的激情一剎那間爆發,你全場的奔跑和拼搏一下子得到了回報,你生命的輝煌可能就會被永久地定格在這一刻!
中年沒有了春天的萌動和夏天的勃發,但是秋天的金黃也是耀眼的顏色。中年人,從茶館里走出來吧,去踢好下半場球,而且爭取進一個球。
摘自《廣州日報》200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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