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在世界各地的古代中國人后裔
文/葉雨蒙
前些天從報上看到一件新鮮事:「老蘇聯有個□西村」。說的是一位在莫斯科學習的中國記者,遇到一位相貌與中國人無異的訪客,要與這位中國記者暢敘親情。訪客操著一口100多年前的晚清陜西方言,讓記者「似懂非懂」,無奈,訪客只得放棄了用他的「中國老話」與記者溝通的打算,改用俄語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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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亞北方的巴狄島上這位法茂族老婦人自稱已有一百歲,有東非沿海一帶人,她與兒子的扶色確實較接近黃種人,是中國人后裔。 |
原來,這位名叫埃利克的來訪者是一位「東干人」,他的祖先來自中國陜西。東干人在中亞地區已經生活了120多年。
19世紀下半葉,在中國西北陜、甘、寧地區曾經爆發了持續10多年的回民起義。起義失敗后,數千名起義軍民拖家帶口,一路翻山越嶺,到中亞逃生。之后,他們大部分人流落到楚河岸邊(現哈薩克斯坦與吉爾吉斯斯坦交界處)定居下來,當地的沙俄官吏便將這些來自天山東部的中國移民稱作「東干人」。此后,這批陜西回族移民就與華夏大地徹底失去了聯系,成了一個棲息中亞的新民族。
聽到關于「東干人」這件趣聞,更讓我堅信中國古人不只有一次次的西遷,還有東遷,時間更早,東遷最遠到達的地方是美洲大陸。
據航海史學家房仲甫先生對我講,1983年,北京大學鄒衡教授赴美洲講學,他來信說:有一次應邀參加一年一度的印第安人節日晚會,會上,他邂逅了一位印第安人中學教員。這位教員親切地對鄒教授說,他的祖先來自中國,是殷人。鄒很奇怪,問他為什么不說是漢人或是唐人,而單說是殷人?他回答:「我們是世代相傳的。」
這件趣聞與前邊提到的中國記者在莫斯科邂逅那位「東干人」的故事是多么相像!所不同的是,殷人的東遷,比東干人的西遷,時間更早,地點也更遙遠。
有時候,歷史的秘密往往隱藏在民間的世代傳說中。
在南北美洲,有關中國古人東遷的線索不止鄒衡教授遇到的一件。
譬如,維多利亞歷史學會會長麥基威在其所寫的《不列顛哥倫比亞掌故》一書中提到的,加拿大西海岸夏洛特皇后海島的土人,大多含有中國人的血統。這些土人,自稱是13世紀元世祖忽必烈東征日本失敗,漂流至該島的元朝水師的后代。
譬如,委內瑞拉學者莫雷諾考證,在公元8世紀即我國唐代時,有一批居住在我國黑龍江、日本海和朝鮮之間的滿族的祖先靺鞨人,越過太平洋在中美洲登陸,被稱為歐康人。其中一部分移入墨西哥,一部分人進入南美洲各地,后與秘魯的印加文化相融合。據說印加王軍成員之間說一種當地人聽不懂的語言,與歐康人的語言相似。滿族的祖先自稱是靺鞨(MoKo)人,而印加的統治者則自稱是曼科(ManKo)族人,發音幾乎相同。另外,印加人以鷹為圖騰,靺鞨人則馴養「海東青」(鷹)。
譬如,1917年的《地學雜志》第2期上,有署名魏聲的文章:《吉林黑斤人與美洲印第安人同系說》。文中提到:「美洲新大陸,未有余之蹤跡,故以印第安人與吉林東北之黑斤人相較,其血統如何蛻衍,靡可證明。但黑斤之社會情狀,則余以居東年久,見聞有素。復視近人游美記錄,所述印第安人之風俗,蓋與黑斤人有惟妙惟肖者。余由是知兩種人之關系,加以研究,必為世界人種學上一極有趣味之事……」
譬如,1910年清朝政府派歐陽庚為特使,東渡墨西哥,辦理墨西哥革命時殺死華僑300多人的索賠案。歐陽庚辦完專案后的一天,當地印第安百余家族的代表,前來找歐陽庚請愿。他們告訴歐陽庚:「墨西哥革命時,殺死印第安人750名,這些印第安人是中國血統,殷人后裔,叫殷福布族,是3000年前從天國經天之浮橋島到這里的。請求清政府一并保護索賠。歐陽庚聞知此事大為驚喜,恰好來墨西哥之前,王國維、羅振玉等托他到美洲后代為調查「殷人東遷」之事,只可惜歐陽庚將此事報告攝政王載灃后,載洋未予支持,查證之事不了了之。
上述事例,與近年來發現的西遷中亞的東干人一事相比較,顯然還缺少進一步的查證,但是,發現了礦脈,距離找到礦藏已不遠。
懷疑者說,如果是中國古人東遷美洲,為什么在美洲土著中,找不到使用中國語言和文字的部落?那么東干人所使用的「中國老話」,同樣讓中國記者聽不懂,而東干人的文字則是用俄文字母把清代的陜西方言串聯或拼音而成。如果不是東干人「自報家門」,僅憑無法聽懂的語言和后來創立的東干人的拼音文字,你能確定他們是100多年前的中國移民嗎?要知道,東干人離開陜西僅只120多年,而遷移南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則離開故土已有上千年乃至萬年以上,且歷代移民來自不同部落,不只從中國黃河流域,還有來自日本、朝鮮、中國東北、西伯利亞,以及南洋諸島等,甚至也有北歐和非洲一些部落的移民。因此,美洲土著居民的語言最復雜,種類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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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文化相異甚巨,在也門國亞丁市區中,仍能尋見一些來自中國的事物,譬如天九牌,幾乎全也門人都會玩。 |
不過盡管年代久遠,變遷頻頻,我們還是可以從一個民族的語言文字中找出歷史遺留的些許痕跡。譬如東干人,至今仍沿用一個世紀前的發音,將政府機關稱作「衙門」,把政府官員稱為「大人」,稱店鋪老板是「掌柜的」等。而美洲印第安人的語言中,也有些詞匯發音與漢語相似。比如智利等地的印第安人稱小孩子為「娃娃」,墨西哥印第安人稱「你、我、他」為「寧、內、儂」,稱「河流」為「河」,哥倫比亞印第安人把船稱為「賽舨(cham
ban)」,而中國至今仍將一種輕巧的木質小船稱為舢舨。
至于在美洲的古物中發現中國文字則早已見慣不驚了。筆者就曾親見美國北達科他州的「書寫的巖石」照片,以及在亞利桑那州大學博物館所發現的古石照片,這些古代美洲留下的石刻書法,與中國的甲骨文及金文極為相近,有些字的寫法簡直與中國甲骨文一模一樣。難怪北達科他州有關機構根據這些「書寫的巖石」,曾向世界宣告:「中國人曾一度訪問過北達科他」;并且在1972年再版的《關于北達科他的種種事實》一書里,附以有關中國古代人這次探險的記載,其他在美洲發現的中國文字,僅香港衛聚賢教授在其專著中就列出57個,如將重覆的計算在內,達到130多個。
在高山石壁上,刻有「木武術」三個字。就其字體來看,上至殷商甲骨文,下至宋代的「瘦金」體,都有發現。可知中國古人遷移美洲,決非一時一事,而是歷代不停往遷。
那么,除此之外,一個遷移他鄉的部落如果其語言文字均已失傳不可考,那么,我們靠什么去辨別這個部落的「祖籍」呢?
人所共知的途徑是:首先從人種上,其次從文化的各個層面上給以考察。
我們就試著從這個途徑來走近美洲印第安人──
從人種上說,美洲印第安人屬蒙古人種的一個支系。世界人類學家普遍認為,印第安人主要是15000年至20000年前從亞洲經白令海峽遷入美洲的。從直觀上看去,很多印第安人活脫脫就像一個中國人。筆者就曾看到阿拉斯加的因紐特兒童照片,那留著垂髻的男孩,與華北小兒毫無二致。還有從一些畫報上看到的中、南美洲叢林中的印第安人,你會以為他們是中國南方的少數民族。毫無疑問,大多數印第安人(包括愛斯基摩人)都具備黃種人的特點:頭發色黑且直,黃皮膚,鏟形門齒,以及白種人和黑色人種所不具備的嬰兒出生時臀部的青色胎記。從血緣上,科學家們也發現了印第安人與中國人屬于同種的證據──1986年3月25日《人民日報》海外版發表文章,題為:《我國發現一種異常血紅蛋白,找到與印第安人同種「印記」》:
近年來,中國學者在中國南部、中部及至東北部的黑龍江省發現一種異常血紅蛋白──克錫塔,與外國學者在美國得克薩斯州和加拿大的印第安人中發現的異常血紅蛋白屬同一類型。這說明中國人與印第安人有某種血緣關系。
既然已確認美洲印第安人的祖先是來自亞洲大陸的移民,那么,從文化發展的各個層面上考察,幾乎肯定可以找到亞洲大陸文化(主要指中華文化)對美洲土著文化的影響。美洲印第安人的文化一定有與中華古文明相同的某些「印記」,若不如此,反而令人不解。
還是先從東干人說起吧。
與中國故土隔絕l20多年以后,東干人「不僅固守自己的口頭語言,而且還全力保留著痛別故土時的生活習俗」,以至使得今天踏上中亞大地的中國記者驚奇地發現,在東干人居住的楚河谷地,竟然保存著幾座晚清韻味十足的「陜西村」。
「走進東干人的民家小院,感覺就像到了陜西農村,那糧倉、水井、房檐上的一串串老玉米……待客用的正房壘著一張大炕,正中則擺放著油漬斑駁的炕桌。盤腿坐在桌旁,吃上一碗男主人的婆姨精心拉出的面條,再伸長筷子,嘗嘗各種咸菜和炒菜的味道,人在國外的感覺就沒有了。」
東干人的村莊名也都是中國味兒十足,有的村名叫「米糧川」,有的叫「新渠」,有的叫「馬三旗」。東干人結婚時,男的依舊是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整個兒一個舊中國的鄉紳」;新媳婦則「腳穿繡花鞋,頭頂紅花高髻,身著繡滿龍鳳圖案的紅色裙衫」……
與中國記者在前蘇聯境內發現「陜西村」的感覺相似,不少中國人初到美洲,看到印第安文化的種種現象,都感到親切異常。
100年前,康有為到美洲亞士瑞時,見到一處印第安古跡,有幾十棟石屋,由來已兩千多年,原本二三層,大部分已傾圯,但結構形似中國的房屋,他寫詩說:「遺民似是自華來。」
康有為到了墨西哥、秘魯,發現遺殿器物,都像中國人的遺殿器物,黑發黑瞳的人民見了他,以酒食招待,視為同胞。石刻遺物,與西伯利亞博物館相同,就確信美洲原住民是從中國鮮卑移來的人種。他認定:「南北美洲,皆吾種舊地。」
臺灣金榮華教授1972-1973年曾在墨西哥一所大學教書,常到墨西哥各地考察古跡,發現很多與中國有關的古跡和民俗。他還發現一些秘魯印第安人的村莊為中國村名。他找到叫「王家窯」的有4處,叫「齊家老窯」的有7處。他還發現,北美洲土著人吃玉米,南美洲土著人吃玉米兼吃面粉,但秘魯卻有90多個村莊的土著人吃大米。衛聚賢教授認為,一般民間飲食習慣不易改變,加之秘魯山區并不適宜種植水稻,經考證,衛聚賢教授發現元朝水師攻爪哇時,逃到爪哇的南宋宰相陳宜中為避元軍,率南宋水師由大溪地轉而漂泊秘魯,現今這些食米的秘魯土著人是南宋人的后裔。
徐松石教授旅居美國后,發現昔日印第安人盛行扁頭習俗,他們或將嬰兒前額和后枕骨都壓平,或只壓平嬰兒的后枕骨。徐氏認為,印第安人昔日這種崇尚扁頭的習俗,發源于遠古時中國東北。直至辛亥革命時,許多人說,只要用手摸摸后枕骨,便知誰是滿洲人,由此可見平頭風俗昔日在東北之盛。
印第安文化與中華古文化之間相似乃至相同之處還可以舉出很多:比如靈臺文化;丘墩文化;玉石陪殮下葬風俗;還有關于天狗吃月亮的傳說;相似的洪水故事;共同的龍文化和羽蛇文化;共有的太極圖和饕餮紋飾和云雷紋飾;相似的乘轎出行和擊鞠游戲;相同的草藥和骨針治病方式;相同的七孔笛子和音樂上的五聲音階;甚至連喝童尿養生、喝蝌蚪以敗火的民間偏方都相同……
200多年來,由國外學者引起繼而近百年來在中國討論的這個問題,始終在「民間」的層面上進行,從沒有派出有目的的專業考察隊伍。應該明白,我們并非要聳人聽聞地找出一個什么中國的哥侖布,哥侖布之后美洲大陸印第安人慘遭滅絕的「成果」也并不令人羨慕。從人類學、社會學、考古學、比較文化學上,認真研究這一歷史課題是有多方面意義的。
賈蘭坡先生《關于誰最早到達美洲之我見》一文中說:「既然和中國有關系的文化材料,都發現在北美洲南部和拉丁美洲北部的沿太平洋岸,的確是令人深思的事。為了尋找更多使人信服的證據,應和有關國家的學者密切合作,有目的地進行綜合考古調查、發掘和研究,問題終究會得到解決的。」
──應該記住這老一輩考古學者的殷殷期望。
摘自《大地》200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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