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京申奧運動
文/苗煒
「那時候我對自己說,靜下心來等待,不懷愛情地等待,因為愛情可能是對錯誤事情的愛情;不懷希望地等待,因為希望可能是對錯誤事情的希望」
北京的公共汽車售票員面對電視鏡頭侃侃而談:通過培訓,我們已經能用雙語報站名了。
雙語報站名?「北新橋」和「Bei Xin Qiao」?
北京胡同里的老太太在相互問好,「What's your name?」「My name is……」
這是北京申奧運動中的一部分--市民學英語。
奧林匹克運動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和英語,悉尼奧運會上的廣播均是法語在先英語在后,這是法國及法語國家對「英語霸權」抗擊的結果。
市民學英語,這是「文化殖民主義」?北京申奧,是不是也該學法語?沒有人愿意糾纏這個問題,事實上,學英語是一個封閉的大國進一步開放的姿態。法國人可以宣稱他們就是不講英語。
法國人還可以拿奧運會開玩笑。2月24日,奧委會評估團還在北京,法國電視二臺在這天晚上播出一個木偶劇,第一個「申奧大使」是德賽利,這位足球運動員說巴黎多么好,木偶評估團一齊搖頭:「不,你沒有說服我們。」第二個出場的申奧大使說,北京太強大了,我們還是撤回申請吧,免得到時候丟人現眼。第三個出場的「大使」是普拉蒂尼,他說:「我只有兩句話,奧運會毫無價值,巴黎一無是處!
雖然充滿自嘲,「巴黎就是巴黎」。他們的奧申委主席貝貝可表示,巴黎志在必得,如果得不到2008年奧運會主辦權,巴黎不會繼續申請,他們的城市建設只需要奧運會在2008年充當坐標,那之后,巴黎將會有新的規劃、新的目標。
對于北京來說,申奧則是個延宕了8年的夢想。1993年9月23日,申辦失利的消息在深夜傳至北京,地鐵車廂里很快貼出一個個招貼:「申辦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乖谀菚r,申奧幾乎是一場全民性運動。
如今,表達申奧心愿仍然具有「全民運動」的特徵,北京的街道被打掃得乾乾凈凈,擺鮮花,用「生物營養劑」噴灌草坪,組織上萬人騎自行車游行。
多倫多的《星報》說,北京在取悅奧委會評估團,給他們「皇家級」的待遇。對此,多倫多市議長科茨尼斯基表示,多倫多不會花過多的人力財力對街道整容。清潔工人只須照例清掃積雪和沙粒,市民生活不會因此受影響。
這也許是兩個社會的區別,我們在調動人力、展現人氣方面無可匹敵,奧委會中有這樣的聲音,在北京舉辦奧運會更方便。
有意思的是,北京也有一種聲音--我們不僅關心城市建設,我們也要建立一個公民社會。北京副市長劉敬民先生說,8年是一個很長的時期,如果有奧運會,我們將建立更民主的制度。
8年前,當北京申辦失利時,有多少人意識到這是失去一個加快現代化進程的機會。8年后,天安門廣場被作為沙灘排球比賽的候選場地提供給奧委會評估團,一個政治中心接受了穿比基尼的女郎。
香港《南華早報》一篇文章說,如果北京得到2008年奧運會主辦權,那么它將按照國際社會的品行準則行事。美國《新聞周刊》則以「北京打扮出笑臉迎接奧運」為題做了封面報道,在雜志封面上,是一個著軍裝的人在自己面前擺上了笑臉面具。
有人以善意祝愿北京,有人以敵意懷疑北京,一個不可否認的現實是,北京正以開放、民主的姿態申辦奧運,如果成功,將有可能促進北京及中國的進一步開放與進一步的民主建設。俄羅斯塔斯社說,這可以算是「政治牌」的另一種玩法。
北京承諾,2008年北京交通將得到極大改善,不會有堵車現象。評估團則認為,北京如果承辦2008年奧運會,市中心會比平時更加擁堵,所以天安門廣場并不適合舉行排球比賽。申辦奧運在很大程度上應該是這種純技術性的交流。正如中國奧委會主席袁偉民先生所說,申辦也如競技,應該排除「非體育因素」的干擾。
然而,當北京可以調動數以億計的美元整治環境改善硬件之時,大阪市剛剛提出了6.3億日元的申辦預算,這份預算正等待大阪市議會的批準。支持申奧的市民占76.3%。這樣的「競技」公平嗎?開放的城市不是以這里的人會不會說英語為標準,而是以他愿意不愿意學為基準;開放的城市也不在于它能夠花多少錢,而在于能否經得起這樣的追問:這筆錢從哪里來?納稅人要因此增加怎樣的負擔?
步調凌亂、因果倒置,現代化之路并不好走。只要結果是好的,程序好不好可以暫且放在一邊。何況,所謂「程序正義」已被鹽湖城申奧、悉尼申奧打破了。
申奧,寄托著民族復興也寄托著現代化之夢,它是那樣重,讓我們在8年前沒有耐心聽完薩馬蘭奇的致詞就喝光了手中的香檳。如今,我們總有耐心等待著7月13日莫斯科的投票結果。總有耐心等待著好日子的來臨。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0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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