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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面膜與文場面膜 官職或官位，是辦實際事務官員的實際職務。是權力不可少的載體。官階，是權力和身份的共同體。 此外，還有專用于化裝舞會上用的官面膜。這面膜，本是官場上的官儀。時勢進步至今日，非官場的文場，也將此面膜引進使用，成為裝飾文場門面的文儀。 作家的存在，作家的價值，是以作品衡定的。古往今來，寫過若干文學作品，曾在中國文壇上亮過相的作家，究竟有多少？幾萬，幾十萬，上百萬？沒有人知其略數，更不要說知其確數了。過眼云煙，輕風飄霧。從漢唐至清末，淘米去稗去沙，佳作還為人傳誦的作家，大概只剩下數十人，數百人，頂多數千人而已。恐怕夠不上五位數。 世上有離開作家，而獨立存在的文學作品。但是，世上沒有離開文學作品，而獨立存在的作家。文學作品是作家創造的。反轉來，作家又是依附于自己作品而存在于世。作家很可憐，只有依附于自己的作品，才為今人和后人所知。文傳，作家之名傳。文滅，作家也隨之湮滅。 兩個寫詩的皇帝。弘歷寫詩數萬首，仍舊只能是個皇帝，不能算作詩人。李煜只有數十首詩詞，卻是輝耀千古的偉大詩人。不在乎作品數量多少，全在于藝術質量如何。千年前的張若虛，存世僅一兩首詩，成了今人仍在思念，仍在吟誦其作品的杰出詩人。 現在報刊上，很少花功夫研究一個人的“文”，花了很大氣力去吹捧一個作家的“名”。叫做爆炒。朋友炒，自己也炒。花樣翻新，連臭罵自己，連打官司，也成了炒名之妙法。炒得沸沸揚揚，熱熱鬧鬧，某作家之名，果然如肥皂泡般炒得飛上了半天云。名字響亮，而作品平平。無響亮作品支撐的作家之名，最終的結局必是肥皂泡在半空爆裂。濃霧化為輕煙，一陣風起，一陣風散。作家沸沸揚揚的響亮大名，也只好落于污淖中，與垃圾泥土一同融于無蹤無影中。 爆炒，也會有即刻到手的巨額收獲，也會有龐大的現實功利價值。比如官場和文場的權力，地位。比如燙金獎狀，巨額獎金。比如高層接見，頻頻上鏡。無限風光在禮堂，無限榮耀在主席臺上。 還有另一種人工爆炒法。不以作品論作家的成敗得失。而以官銜，官位，官階，人工地標定作家的價值。熱鬧了數年或十數年后，年齡不饒人，失去了官銜，離開了官位，官階，知名作家之名也就自然消亡，再也無人知其名了。 官銜官階之外，還有官面膜一法。用欽定的化妝術，在作家臉上貼若干塊面膜，表示欽賜作家以價值的高低貴賤。貼塊面膜，叫做名譽主席，名譽副主席，名譽委員，顧問。等等。名譽，本是自然產生，自然存在之物。一夜間，忽然變成了欽賜的恩寵。這，如何消受得了？煞費苦心把作家分成這么多層次，似乎作家價值的高低大小，就是存在于這不同的面膜層次中。這面膜雖美，畢竟只是貼上去的化妝品。撕開這層面膜，里面那一層無油彩的黃面皮，才是作家的真面孔。 相反，還有一些未被貼上面膜的作家，由于作品出色，其價值往往超過貼上了面膜的作家。 面膜，不過是一場假面舞會，一場正經嚴肅的文場游戲而已。 (摘自《隨筆》20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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