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賈平凹
文/李韜
他的新作《懷念狼》營造出一個“癡人說夢境界”,一個月內追印了兩次;他賣字畫明碼實價,毫不含糊;只要是女性,誰拉他去合影都樂意;這位省足協副主席到球場根本不看球,而只是看人……
賈平凹的散文寫得好這是大家公認的,小說的評價雖然毀譽不一,但其暢銷指數國內與之相匹者無幾。2000年6月,賈平凹又捧出了一本新著《懷念狼》,甫一出版就熱銷不減,一個月內竟追印了兩次,迄今已發行22萬冊,銷售勢頭依然很勁。
三年寫出最滿意的作品
|
賈平凹在家里
|
歷時三年創作,四次修改完成的《懷念狼》是賈平凹對自己以往寫作的又一次背叛,有評論家稱為賈平凹的“巔峰之作”。小說中大量細節采用意象手法,將神州民間傳說、風俗、歷史舊事、現實、人與動物、人的性無能及動物的性熱衷等完全不同的界域巧妙地融合一起,營造一個“癡人說夢”的境界,很像西洋畫中的印象派。賈平凹說這是為了使小說具有多義性,使現實生活進入詩意。但由于眼界的不同,大家對小說的認知也不同,有人看到了社會的興衰紋理,有人看到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惡化,有人看到了一種解放了的激情和深深憂患,有人看到了賈平凹皺著眉頭的“悲情質疑”,也有人壓根兒什么也看不到,覺得作品主題太過艱深或晦澀,說賈平凹這是存心讓人看不懂。賈平凹大智若愚,對之僅以傻笑處之。
問起小說為何命之為《懷念狼》,賈平凹的回答倒很“通俗”:“小時候狼留給我的印象是恐懼。不是聽說狼又吃了哪村一個小孩,就是又咬了誰家的牲畜,狼的故事充滿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我19歲離家到西安讀書,往后的日子再回家漸漸聽不到人們提起狼,現在狼幾乎滅絕了。我的兒子從幼兒園回來說老師講了大灰狼的故事,問我狼是什么?我愣了。狼的滅絕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年齡,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我真是恐懼極了。從45歲之后,經常早上睜眼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擔心這個世界出事,馬上打開電視看新聞,總怕報導我們國家有什么天災人禍。
當今的中國文學不關注社會和現實是不現實的。誠然,關注社會和現實不一定只寫現實生活題材,而即使寫現實生活不一定就是現實主義。《懷念狼》從文本上看容易給人造成一種誤解是“回憶小說”,但只要讀過之后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甚至你會覺得它很現實,寫出了當世之魂。
自從《廢都》開始,賈平凹的寫作純粹進入了私人化創作空間,捱過了吃飯穿衣的溫飽之后,企圖得到的掌聲和鮮花已不再企圖,踏實于真正的現代漢語寫作上的探索,在平和的心態中去享受孤獨與寂寞。賈平凹說,寫作已成了自己活著的最佳方式,成了生命中的“華山一條路”。寫作當然起源于自己的快活,“不寫就會很難受”。對于文學,因為在上面傾注的東西太多了,它能直接表達我內心的很多東西。
悟出生病的好處
賈平凹為人有點傻氣,誰讓他作“道具”──拉去合影他都樂意,但必須是女士。某次開作家代表會,大家都想找他侃侃,可就是找不到人,后來才知道,是被青年女作家們拉去照相了,一個接一個,而且“一個都不能少”,賈平凹樂意,沒轍。
作家方英文“揭露”,賈平凹還是一個相當吝嗇的人,簡直可與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有一拼了。一次賈平凹出門,行李只帶一件──一把掉了毛的牙刷往腰里一別就上路了。到刷牙的時候四處討要牙膏:“只一點點,只擠一點點!”那副可憐巴巴相,唉……賈平凹聽說此事后當眾辟謠:那是胡編排我哩!我根本就不是那樣──實話告訴你吧,我出門連牙刷都不帶!
在那一場“都是《廢都》惹的禍”中,那段歲月對賈平凹來說算是最灰色的了,事業情感雙失意,因心力交瘁,住進了醫院。在病榻上他悟出了生病的種種好處,心境恬淡,悠然見南山,一部《四十歲說》、一部《坐佛》便在熬藥治病的空隙吟出。他甚至因病得福地講:“生命如不死,就要生出個現世的活佛。”賈平凹現在確實像個修成正果的活佛,連蘇叔陽批評他寫《廢都》是“揀了個啃不動的蘋果”,他都淡然一笑:“魚的墳墓修在了人的肚腹,我的光榮永遠在他們的毀譽之中!”
米漲價字畫也漲價
在賈平凹的客廳里掛著一個條幅,上寫:“自古學畫賣錢,我當然開價。去年每幅字千元,每張畫千五;今年人老筆亦老,米漲價,字畫也漲價。一、字,斗方千元,對聯千元,中堂千五;二、匾額,一字五百;三、畫,斗方千五,條幅千五,中堂兩千。官也罷,民也罷,男也罷,女也罷,認錢不認官,看人不看性。一手交錢,一手拿貨,對誰都好,對你會更好;你舍不得錢,我舍不得墨,對誰也好,對我尤其好。生人、熟人都是客,成交不成交,請喝茶”。不過,據說有好事者趁賈平凹不備,偷偷在墻上留下一行小字: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除外。爾后果然有年輕貌美的女子以此為借口向賈平凹索字討畫。賈平凹無招矣。
也正因為賈平凹的字畫值錢,把他的書盜版了幾個回合之后的盜版者又瞄上了他的字畫。賈平凹為此也是頭痛不已:“我現在如果想掙錢多,就寫些字,賣些字。賣字也是補充寫作,在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下海。但假字太多,我曾抄過五家,從他們店里把假字畫取下來,但人一走就又掛了起來,仍然沒辦法。”接著他又講了一件頗令他哭笑不得的事:“有一個老板開著車帶著他的女秘書到我家來感謝我,他說七八年前盜了我的一本書發了一筆財,后來的那筆資金慢慢滾動,到現在成為一個很大的老板。”面對如此“真情告白”,賈平凹也無言以對。
兩個隱私一個“家秘”
賈平凹走上寫作這條道也是很偶然的。賈平凹能上大學,一是他的能力,二是運氣。他的初戀情人是區上干部的女兒,長得漂亮,心腸又好,把名額讓給了他。哪知分給他們公社的是西北工業大學的名額,而且還是什么“火箭專業”。賈平凹聞訊傻了眼:“俺連初中都未畢業,只學了方程式,去學造火箭,這不是糟踐俺嗎?”多虧縣里把西北大學中文系的名額調整了過來,不然,中國文壇很可能就少了位叱吒風云的文學大師,卻多了一個蹩腳的火箭工程師。還有一個關于賈平凹的“絕對隱私”:他是陜西足球協會副主席,跟陳忠實同級,但他說遠沒陳忠實狂熱。因為讀書寫作,賈平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他想通過看球療療心疾,但他說,到球場根本不是看球,而是看人──看球迷瘋狂。“足球不過是一種游戲方式,足球場也不過是一個城市的文化公廁,是迷惘的現代人的一個出氣筒。”
最后還要透露賈平凹的一個“家秘”:如果打電話給他,每次聽到的都是那句“主人不在家,有事請留言”。此乃賈平凹慣用的空城計。賈平凹很少出門,往北,沒出過關;往南,沒去過上海,廣州倒是去過,人家款待也夠熱情,但賈平凹天生是“食草動物”,吃不慣大米和海味,呆不了三天便得溜之大吉。
或問:賈平凹平時都干點啥?答曰:讀書寫作。賈平凹今生得一頑疾:好讀書。盡管說是“好讀書就得受窮,好讀書就別當官,好讀書就沒個好身體”,但賈平凹癡心難改,他的理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算是徹底沒救了。
(摘自《羊城晚報》新聞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