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村人因善講故事而聞名世界。招惹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派人進村來考察。德國學者果南特維希在聽了耿村人講的故事后,興奮地說:「耿村對世界文化作出了偉大的貢獻。」日本學者野村純一稱耿村現象是「世界罕見的文化奇觀」。
1999年10月22日,人民大會堂為煌煌三巨冊的《耿村民間文化大觀》舉行發行儀式。那么,善講故事的耿村人自身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耿村,地處冀中平原,隸屬*城市北樓鄉,距石家莊45公里。元末明初建村,至今已有600多年歷史。村名有些來歷,當年朱元璋義父耿再辰與元軍在這里作戰,戰敗自刎于此。朱元璋做了皇帝,就追封耿再辰為耿王,并派靳氏兄弟七人來這里守陵。靳氏在這里娶妻生子繁衍成村,朱元璋索性就叫小村為耿村。簡單明了,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故事王國太封閉了,講了600多年故事卻默默無聞,一個年輕人跑出「王國」向外人報告,耿村從此天下聞名說來怪得不能讓人相信,耿村古往今來的村民給600多年來所有路過村子的客商旅人講故事,到了近幾十年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了。
耿村人天性純樸如孩童,沒有什么名利思想,只是一味地將那心中的喜怒哀樂、善惡美丑搖頭晃腦地講下去。
交通干線改道了,過往的行人少了,沒有多少人肯來聽故事了,他們就在村中互相講著玩,有時還要擺擂臺進行對抗賽。其怡然自樂的風度,很有點類似“無論魏晉”的桃花園中人。他們的經濟狀況并不怎樣好,在石家莊一帶甚至還要算貧困的。但他們認為,有了故事就有了一切,全不把那「貧困」二字系掛在心。這也就常常要惹得縣里的干部們發牢騷:「窮講窮講,越講越窮。」他們聽了只是哈哈一笑,然后沖著皺眉的干部說:「啥窮不窮的?公家人,過來聽一段新的。」
1986年春,耿村文學青年靳春利聽說有關部門正在搜集整理民間故事,便跑出小村將村里人善講故事的優良傳統向*城市文聯報告了。市文聯聽說后,立即上文聯作了匯報,省、市文聯就對耿村進行了為期10年的大規模社會普查,搞了一個「耿村文化工程」。到目前為止,在全國文聯的支持下,普查隊員共記錄、整理出文字資料480萬字,出版《耿村民間故事集》五部,出版研究著作兩部。最近出版的三卷豪華本的《耿村民間文化大觀》,被海外著名民間文藝專家金榮華教授稱為「世界第一」,「是中華民族值得驕傲的事情」。
耿村出了大名。民間文學研究專家們的稱謂,更讓耿村人聽了高興,叫作「天下故事第一村」。
「怕他啥的?講就講,給洋人講故事,咱震他一把聯合國。」
耿村這樣的不同凡響,就不能不驚動人,可誰想得到,竟會驚動了聯合國呢?
1989年,世界各國民間文學專家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舉行第九屆口承文學年會。我國學者賈芝、烏丙安、張紫晨到會,介紹了中國耿村的民間文化普查情況,并播放了耿村人講故事的錄像,會上立即掀起了熱潮,外國學者紛紛要求到耿村考察。賈芝說:「從那一天開始,耿村把中國民間文學推向了世界。」
1991年5月12日,幾十名世界著名的專家學者來到耿村訪問考察。
5月11日這一天,村干部給村民發動員令:「外國人要來聽故事,你們敢不敢講?」
村民們說:「怕他啥的?講就講,給洋人講故事,咱震他一把聯臺國。」
男女老少一齊動手,耿村只半天的功夫就呈現出過年一樣的氣氛了。
這天上午,車隊進入小村,夾道歡迎的故事家們掄起做農活的大手熱情地鼓起掌來。學者們迫不及待地走進了一個個農家小院,他們急著要聽故事。
能講出550個故事的63歲的老人靳正新運足了氣力坐在家里正等著呢。像平日給村人講故事一樣,他端坐在土炕上,聲情并茂地講起了《砂鍋記》、《于小虎傳奇》、《楊八姐盜刀》。來自日本的福田晃教授聽得入了迷。靳老漢的故事講完了,他還沒有從故事里醒過神來。直到靳正新說了三遍「且聽下回分解」,他才愣愣地問老人:「你用什么方法搜集到這么多的好故事?」靳正新回答說:「這是祖輩傳下來的,我爺爺傳給我爸爸,我爸爸傳給我,我傳給我兒子;我兒子現在又傳給我孫女。」
靳正新10歲的孫女、村里年齡最小的故事家靳曉晴聽到這里,大大方方地給客人行了個禮,她講了一個名叫《知更鳥搬家》的短故事,口齒伶俐,表情生動。福田晃教授帶頭鼓起掌來。在場的一個美國老太太趁福田晃鼓掌的時候,「捷足先登」地表了態:「這個小姑娘,我包了,我出錢,一直資助她到大學畢業。」福田晃一面摩挲著自己拍紅的巴掌,一面跺腳,用日本人的眼睛很情緒化地瞪著美國老太太,瞪了好一會兒,拔腿跑向另一家,最后他終于資助了一個小故事家。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讀了專家學者的論文后,真的被耿村給震住了。
國際故事協會執行主席美國人杰米尼爾史密斯先生受命,分別于1997年、1998年兩次率領訪問團專程來到耿村聽故事。聽了耿村豐富多彩的故事后,他大發感慨:「中國之行,最大的收獲不是長城、故宮,而是耿村。」這位史密斯先生發完感慨后,又慷慨地拿出8500元美元補齊了耿村新建小學的短缺款項,并且與耿村達成出資40萬元重建故事廳的協議。日本昔話學會秘書長加藤千代連續4次跑到耿村。回國后,他翻譯了《耿村民俗》一書,在日本狠狠地暢銷了一回,算是和史密斯先生較量個平手。
一個村干部得意地對記者說:「美國人要買下咱村,說是要保存起來,縣里不賣。」聽來似乎也不大像吹牛。
故事村的故事太精彩:150多人是專業故事家,年紀最大的84歲,最小的10歲。有人講故事一直講到咽氣,有人一天不講故事就憋得亂轉耿村有一個盛行的風氣,就是以講故事為榮,誰能講善講,誰講得多講得新,誰最光榮。
1100人的耿村,善講故事的竟有155人。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84歲,最小的只有10歲。能講50個故事以上的36人,能講100個故事以上的有15人,全國十大故事家之一的靳正新是這個故事村里的「故事大王」,他一人能講出550個故事。王玉田一家三代七口人都會講故事,被稱為故事家庭;有兄弟故事家,如張才才、張才長兄弟;有夫妻故事家,如張才才、侯果果;有父子故事家,如靳正新和他兒子靳春利;有母子故事家,如張書娥和她兒子王連鎖。
耿村的故事家們有突出的特點,不講本村別人講過的故事,每人都有自己的代表作品。他們敬藝術如鬼神,態度上非常嚴肅。也正因為如此,600多年來,故事的發育一直良好純正,故事家們也都有各自鮮明獨特的風格。時至今日,在村里只要一提起某個段子,大家馬上就能說出是誰講的。
「中國十大民間故事家」之一的靳正新,今年72歲。他講的故事,上自天地起源的神話傳說,下至抗戰以來的英烈傳奇和當代的新人新事。他的代表作《砂鍋記》、《于小虎傳奇》,都是全國口頭文學中的精品。
王玉田是故事家中文化最高的,換句話說,他是故事家中的一個知識份子。他高小畢業,精通筆墨,當過小學教師。他講的故事有較強的文學色彩,他的作品大多是有詩有文的文人生活故事和傳記人物。難能可貴的是,他竟將他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培養成了故事家,成了村里人看著眼紅的故事家庭。
耿村人講故事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癮,如同中了什么魔法。
侯果果說了這樣一件事,她說:「我爹臨死的時候給我捎信,說是想我。我就回了娘家,我爹晚上讓我睡在他的炕上。晚上,他老人家對我說,果果,爹給你講一段故事,你愿意聽嗎?我說愿意。他一直講到雞叫。這中間,他一再問我,還聽不?我說還聽。他就這樣一直往下講。天亮的時候,他不吱聲了,我和娘起身一看,他走了……」
夏天好辦,吃完了晚飯,大家來到場院的樹蔭下,講故事的癮發作了,可以一講就講到東方發白。冬天就讓人發愁了,到哪里去都是冷,一冷就張不開嘴。村干部急群眾之所急,給大家蓋起了寬大的故事廳,到了冬天,村里也不見憋得亂轉憋得難受的人了。大家見了面,發現彼此臉上的表情個個舒舒坦坦。
耿村的買賣人個個是儒商模樣,推銷員的撒手*--講故事。耿村人相信一定能講出一個新天地講故事當然不能當飯吃。近10年來,耿村人的市場經濟意識大大增強了。這個小村有勞動力484人,現在已有310人開始從商。他們走出小村,走遍九州,風風火火居然闖出了一番天地。據說,除了西藏和臺灣外,全國其它省、市都有耿村人的足跡。
耿村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走出村子,在祖國各地竟受到廣泛歡迎。原因在哪里呢?在于他們身上有一種文化味道。無論是哪一個人,舉手投足一律斯斯文文,一開口又個個滿腹經綸,不是「三國」就是「西游」,人們不能不刮目相看耿村人,看了以后,就叫他們為「儒商」。這方面,在推銷員身上體現得最有趣,當無論怎樣說,客戶也不動心的時候,他們就想起了祖宗的法寶。情形往往是,一個故事講完,一批產品也就跟著賣了出去。這樣,耿村人在外地的買賣就做得格外好。十幾年來,村里竟涌現出了幾十個萬元戶。
耿村人歷來自信,自打在國際上出了名就更是自信得厲害。每次給客人講完故事后,故事家們都這樣結尾--「咱們不是像人說得那樣是玩嘴皮子的,咱們靠講故事講到了世界上,講到了聯合國。今后,咱們一定能講出一個新天地,那就是一個文化、旅游、經濟共同發展的好光景。那時,咱們耿村的名聲就不只是靠講故事,那時的風光多著呢,到了那時咱再給你們講。」
(摘自1月24日《瀋陽日報》)(配圖: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