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的根脈斷了,什邡人這么說。
俯視什邡城,廣青公路自城區始,依石亭江蜿蜒北上,沿龍門山脈,經洛水、八角、鎣華、紅白諸鎮,抵達四川省5大磷礦之一的金河磷礦和正在建設中的旅游景點歡樂谷。
猶如一條輸血動脈,廣青公路將金河磷礦和歡樂谷的財富,輸送給沿途40余萬什邡百姓。
汶川大地震后,金河磷礦和歡樂谷被泥石流埋于廢墟之中,近千人罹難;廣青公路沿線5山區鎮傷亡慘重,紅白、鎣華等鎮被夷為平地,6000余人遇難。
龍門山脈昔日的蒼翠寧靜,被歐亞大陸和印度次大陸板塊的劇烈撞擊扯碎,蘭亭江無語凝噎。
歷經苦難,向來達觀的43萬什邡百姓,已在傷痛中上路,慢慢修復這條深深的傷痕,整個龍門山谷中回蕩著他們用行動唱出的歌,“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消失的磷礦
“兩分鐘毀了幾代金河人近50年的奮斗。”金河磷礦礦長陳城說,地震后,在他眼前,只剩金河磷礦岳家山分礦半棟未被泥石流掩埋的廠房。
49年前,陳城的前輩從什邡城出發,徒步翻越兩座大山,行程近百里,來到一條叫水磨溝的山谷里,建設金河磷礦。山上本沒有路,他們砍掉灌木叢,修出一條水泥路,取名為廣青公路。
49年后,陳城以同樣的方式,重走了這段路,尋找被泥石流掩埋的70名金河磷礦遇難者,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
在龍門山的山坳中,金河磷礦曾是許多當地人向往的地方。
在這里,分布著金河磷礦岳家山分礦的礦井、辦公區、宿舍區,還有化工廠、電力公司、機修廠、汽車運輸公司、銷售公司等一系列相關企業,以及一家醫院和一家派出所,2585名金河磷礦的職工和500余名外來工人生活其中。
地震發生后,兩山合并,寬百余米的水磨溝消失了。金河磷礦岳家山分礦被泥石流掩埋。
岳家山分礦71人,其中包括44名職工、8名農民工、2名正在礦上檢查易爆品的紅白鎮派出所民警和17名職工家屬。40歲的銷售科科長趙兵被強大的地震波從樓里甩到了樹枝上,幸存。其余70人,全部罹難。
財富的起點
金河磷礦,曾是建國后什邡市財富的起點。
素有“川西明珠”美譽的什邡,早在漢高祖六年就已置縣,至今已有2190多年的歷史,向來是蜀中農業經濟發達之地。建國初期,地質普查中,在龍門山脈發現了豐富的磷礦資源,緊依龍門山而建的蜀中古縣,獲得新生。
1959年,四川省化工廳決定在什邡建金河磷礦,這是什邡建設的第一個磷礦。時值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蘇聯撤走了在中國援建的156個專家組,剛剛獲得新生的中國,遭受苦難。
沒有資金,建與不建,成為難題。
“為讓磷礦建起來,我們的職工,自己把山上的竹子砍了,編成筐,籌集建設資金。”在金河磷礦的礦史中,金河磷礦礦長陳城看到這樣的記載。
3年后,自然災害過去,金河磷礦落成。
金河磷礦的建成,為日后什邡市最主要的經濟支柱——化工業的發展,奠定了原料基礎和發展思路。在什邡市的工業發展史中,金河磷礦是不可抹去的濃重一筆。
“1978年,是我們礦上最輝煌的時候,年礦石產量達到了138萬噸,在當時全國所有的磷礦山中排名第五,奠定了金河磷礦全國5大磷礦的地位。中國磷化工業的基地在四川,四川磷化工業的基地在德陽,德陽有兩大磷礦,其中之一是金河。”陳城說。
雖未親身經歷,但說起金河磷礦曾經的榮耀,陳城仍頗為自豪,“我們的礦石,銷售到全國200多個縣市,連焦裕祿的愛人都帶著花生,來我們廠上要磷礦石,生產磷肥。”
在金河磷礦的聚集效應下,廣青公路沿線,眾多以磷為原料的化工企業逐步興起。這些企業將金河磷礦開采出的磷礦石,加工成磷酸氫鈣,再生產出農藥、化肥,銷往全國各地200多個縣市。
鎣峰化工廠便是這條產業鏈條上,逐漸成長起來的一個大企業。
“上世紀80年代,鎣峰還只是一個小磷肥廠,是我們的小弟弟,如今已是一個年收入12億元的知名化工企業。”陳城說。
這條以金河磷礦為龍頭的磷化工產業鏈條,每年為什邡創造五分之一的財政收入,是什邡市除食品以外的另一大經濟支柱。
這些企業,在此次地震中均損失慘重。
紅白鎮
金河磷礦的礦工,大多來自和它相距20里的紅白鎮。這個以出產豆腐干和紅白茶聞名的小鎮,因金河磷礦而興盛。
“我們來之前,根本沒有路通到紅白鎮,很多老人,一輩子也沒有出過大山。”陳城說,為了方便磷礦的運輸,鑿開龍門山,依石亭江河道,修建了從市區通往金河磷礦的廣青公路和廣木鐵路。
路通了,電來了,生活改變了。
“我們剛進來時,紅白鎮沒有多少人家有車,現在家家都有卡車,拉礦石。”陳城說,金河磷礦的建設,使紅白
鎮人的生活水平,一下得到飛躍提升。金河磷礦的十幾棟職工公寓建在紅白鎮,磷礦帶動了鎮上的消費。
65歲的蛋糕店老板葉仁祥,5年前,帶著老伴、女兒女婿和兩萬塊錢,從內江來到紅白鎮,在廣青公路邊,開了一家蛋糕店。
葉仁祥蛋糕店所在的街道,曾經是紅白鎮最熱鬧的地方,鎮政府、醫院、郵局,紅白最好的賓館,都在這條街上。
每隔三天,金河磷礦的職工就會放一次假,這是葉仁祥生意最好的時候,“一天能賺個200塊錢。”
不忙的時候,葉仁祥的女兒會帶著孩子,花7塊錢搭火車到市里趕集,買幾件漂亮衣服,添置日常用品。火車本來專門用來拉礦石,后來留出兩節車廂,方便磷礦職工回家。本地人也可以乘坐。
因為金河磷礦,紅白鎮成為什邡所有山區鎮中,最富裕的一個鄉鎮。常住人口達2萬人,一年的財政收入,能達到1000多萬。
地震,改變了這一切。因靠山而建,紅白鎮成為什邡市受災最嚴重、救援最艱難的地區。“全鎮920人遇難,1000余人失蹤,財產損失預計要超過9個億。”紅白鎮鎮長張曉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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