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黃金周期間,一則題為《安徽黃山市金瓶梅遺址公園黃金周開張遭冷遇》的報道引發諸多議論,網上可以搜索出的數百條相關報道、評論,幾乎無一例外地對這一大膽而又離奇的“創意”,給予激烈的抨擊或尖銳的嘲諷。
確實,雖說近年來各地“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戲碼奇招迭出、連番不絕,但以《金瓶梅》為主角,搭起如此“香艷”戲臺的,尚不多見。而剖析“金瓶梅遺址公園”構思、論證、出臺、亮相的全過程,也恰可作為近年來惡搞文化的典型案例。
《金瓶梅》作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部“奇書”,一向多有毀譽紛爭。但已有基本定論的是,其所譽者,多指其作為白話小說的文本價值和細膩描寫市井生活的文獻價值。而對于書中不厭其煩、毫無節制的性描寫,以及其中透露出的作者本人的惡俗趣味,卻是史有定論,鮮有爭議。而就是對這樣一部在趣味上幾無爭議的“淫書”,近年來卻已經有安徽黃山和山東陽谷、臨清三地展開激烈的“爭奪戰”,紛紛試圖拉西門慶前來本地“入籍”,并已經分別建成或在建“金瓶梅文化旅游區”、“金瓶梅文化街”和“金瓶梅遺址公園”。
曾有媒體繪聲繪色地描述稱:“仿宋代的紫石街上,一個身穿長衫、手搖折扇的公子哥兒搖擺著從遠處走來,當他路過一座兩層小樓時,‘啪嗒’一聲,一根竹竿從天而降砸在身上,男子惱怒地仰起頭,卻看見一位美貌少婦正倚窗張望,男子頓時傻了……這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可不是發生在影視劇里,而是在陽谷縣獅子樓旅游城里,‘西門慶初遇潘金蓮’是旅游城里每日必演的特色節目。”如此拿肉麻當有趣的項目設置,足見當地對《金瓶梅》的“開發”,既非著眼于其文學價值,亦非開掘其歷史文化價值,而是試圖利用甚至挑逗現代游客的某種曖昧心理,以實現其經濟目的。因此嚴格說來,這樣的招數應該比較細致地表述為:“文化”搭臺、情色唱戲、經濟圈錢。
而黃山金瓶梅遺址公園與前述山東兩地之不同在于,由于《金瓶梅》書中從未直接涉及安徽,因此拉西門慶前來入籍的過程便相對曲折。據媒體報道稱,黃山當地“學者”辛苦研究十年,終于“考證”出《金瓶梅》故事發生地實為安徽省西溪南鎮(村),西門慶原型則為當地大鹽商吳天行。只是由于《金瓶梅》當時名聲不佳,恐為“當時當地的輿論所鄙視”,作者才未敢言明。豈料世事變遷、白云蒼狗,當初的“鄙視”,如今卻成了仰慕,需要花費“學者”十年工夫,才為家鄉爭得半個“西門故里”的美譽。
略感遺憾的是,“西門大官人”的后代似乎并不領當地政府和“學者”的情,辛苦考證出的“西門原型”吳天行的第三十幾代后人,堅決否認自己的祖先與西門慶和潘金蓮有任何瓜葛,并稱這樣的考證結果“令吳氏宗親蒙羞”。看來,在尋常人那里,并未失卻尋常的羞恥之心,只是在某些自認對振興當地經濟負有責任的人那里,常識、常理、常態,才讓位于某些堂皇卻又不計廉恥的突發奇想。
與這次北京媒體報道所稱“開張遭冷遇”不同,“五一”黃金周之前,當地一家媒體的報道卻是《金瓶梅遺址公園火爆開放》。據說不但節前單日接待游客即已達到700人次,而且“旅游訂單安排已排到了5月底”。當地媒體服務于當地經濟,于黃金周之前為當地景區造一造勢,也算是恪盡職責。只是所謂真相,就變得撲朔迷離。不過僅就此事而言,究竟是火爆還是遇冷,其“真相”也不那么重要。“遇冷”正是活該,“火爆”了也未必光彩。試想若每日里都有一隊隊游客扮作“西門慶”,排著隊走過“潘金蓮”窗下,等著被竹竿砸到的“艷遇”,該是何等不堪的光景?(作者:張天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