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英國中年輩的著名詩人瑞德(Christopher Reid,1949-),他出生于香港,而后返英,進牛津,成為詩人。他的詩風主智,總是要在現實的一臂之間,尋找更深的道理。這首十四行詩《蒼蠅》,即堪為代表。因為其中的第七行,句法太歐化,我做了意譯,其他皆照直譯:
一只肥蒼蠅慌亂的找出路
對著這窗玻璃
輕牽、固執,它察看著出處
其困境和人的頭腦可堪比擬
它被書里那看來簡單的文句
搞得迷亂倉皇
過度疑心使得原本熟悉的話語
惹出一堆冗長的官樣文章
但就在蒼蠅嘶鳴的幾寸之上
一個通風小窗
等在那里,但這個方向
卻并未被它看見
唯有沮喪的進進退退,翻滾沖撞
成了它在這片空間里唯一的表現。
在這里特別提到瑞德這首詩,因為用它來談當今臺灣的兩岸政治,真是再也貼切不過了。臺灣的民進黨政府,不就像詩里所寫的那只肥蒼蠅嗎?
今天的臺灣,在民進黨政府手上,它的兩岸政策早已在“臺獨”思想下走到了“唯挑釁”的方向。由于“臺獨”主張既違背了歷史事實,亦不符現狀,因而臺灣遂變得就像是只肥蒼蠅,向那沒有路的窗玻璃翻滾沖撞。它們為了自我合理化,也只好像詩里所寫的那樣,在每個地方做那種不通的文章。由于實在走不出一條路,它們在沮喪里,對著窗玻璃沖撞得更兇。而口水戰也扯得更厲害。
但兩岸真的無路可走嗎?國民黨的連戰和江丙坤看到了上方其實是有孔道的。于是,江丙坤先行,包括連戰,甚至親民黨的宋楚瑜則踵繼于后。這些人訪問大陸是投降嗎?當然不是。由最近這方面的互動,我們已可看出,他們乃是在試圖開創一種新的良性互動,在義理層次,他們所做的,有著下列前瞻性。
一、對兩岸,藉著展現真正相互尊重的“善意”,拋棄過去那種以“善意”為名的“惡意”,重建互信。
二、藉著這種“善意”,臺灣可獲得和平的承諾,并可在經濟上得到更大的舞臺;而北京則可逐漸增加臺灣人民對它的信任。當彼此有了互信,大家就會更加包容、尊重,甚至相互大方慷慨,讓關系由“惡性循環”變成“良性循環”,兩岸問題的終極解決也就會有更樂觀的基礎。
三、近年來,在中國大陸的周邊,由于韓國在金大中、盧武鉉的領導下,已形同退出冷戰圍堵之列;如果臺灣也能在良性互動里逐漸改變,則大陸的未來發展就有了更友善的環境。這等于臺灣可靠著自我改變對大陸人民做出更大貢獻,贏得感謝,這才是臺灣福祉真正的保障,而不必再像過去一樣,躲在美日鷹派背后,扮鬼臉,吐舌頭。前者是氣宇泱泱走大路,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偉大;后者則是更加卑瑣而自我渺小化。兩者的高下立判。
因此,江丙坤的大陸之行,其實是具有“道德制高點”意義的開創之舉。所謂的兩岸“雙贏”,只有在這種價值上始可能落實。
不過,“肥蒼蠅政治學”卻顯然看不懂別人的這些深意。它們自己看不到路,天天對著無路的窗玻璃翻滾沖撞,當別人找到了比它們好的路,它們不但不懂得欣賞感謝,卻反而顏面受傷,更加老羞成怒。最近,民進黨對江丙坤和連戰展開一連串的抹黑丑化,那種“肥蒼蠅政治學”的本質已表現無遺。
例如,它們抨擊江丙坤是去“朝貢”。這真是太扯了。民進黨自己天天放話希望訪問大陸,但因它們一向言辭多變,早已毫無誠信。它們自己已不可能走得出訪路,這時別人走出了路,它們至少該自省一下,說聲感謝吧,而今卻二話不說,扣帽子先上。那么,請問它們到底想怎么樣?不“臺獨”就誓不休止嗎?江丙坤訪問大陸,在態度上,大家彼此達成一些互利的認知,民進黨也二話不說,立即表示“不會接受”。這種態度所反映的,不就是當自己做不出來,就痛恨做得出來的人那種幼稚和搞意氣斗爭之心態嗎?
除了丑化、扣帽子不斷之外,面對江丙坤訪問大陸及可能的后續良性互動,民進黨其實是很恐懼的,因為一旦良性互動的氣氛形成,它們那種以仇恨為本,刻意制造出惡性互動,并企圖藉著惡性互動以收割內部政治利益的手法,就會完全崩塌。這也是它祭出刑法,要求報備核準,不斷放話的原因。連戰和江丙坤訪問大陸,他們沒有政權,豈有可能簽什么約?他們只是在找路,在創造新的行為模式和新的氣氛,這和刑法又有什么關系?還要誰批準?它們的放話,只是心虛恐懼而已。
兩岸由冷戰到統獨糾纏,那種惡性循環就像肥蒼蠅一樣,已到了撞玻璃的動作再也無法繼續下去的時候。良性循環的重建,以及為雙贏局面打造基礎,已到了必須加緊的時刻。它可以緩和兩岸敵對,也可以讓臺灣內部脫離過去那種以仇恨為本的撕裂。這不正意謂著,“肥蒼蠅政治學”已必須趕快讓它被終結掉嗎?(摘自香港明報;作者:南方朔;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