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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晶晶
過去是由文人主導收藏的趣味,今天是商人掌握收藏的市場。
2009年9月,紐約佳士得進行中國藝術品拍賣。按照時差,拍賣時間是在中國的夜里開始,可這毫不影響大家的拍賣情緒,據說紐約的現場幾乎都是中國買家,而且大部分都是新面孔。中國國內的電話委托也是一個接一個。拍賣中有一方胡惠春收藏的清乾隆御制紫檀刻包袱紋虎伏研蓋盒。“研”就是硯臺,漢代以前研墨的硯都稱“研”,是從原始社會一種研磨器演變而成的。打開紫檀蓋盒,有一銅制的蟾蜍,肚底有御題詩,拿開這只蟾蜍,盒底又有描金“乾隆御用”款,這方虎伏研蓋盒可以說是花樣百出。拍賣前的估價僅是2萬美元,當晚拍賣時,便有不少行家認為,可能會創出一個高價。價格一路高漲,最終以142.65萬美元被國內的一個電話委托買下。
“這不是完整的一套,是組合、拼裝而成的。”好幾位行家說。其中一位接過了話茬,“胡惠春買來的時候,肯定是明白的,估計是圖它一個有意思,花了極便宜的價格,當個小玩意兒買回來的。胡惠春收藏中的精品幾乎全部捐給了博物館。”
藏硯,在過去的收藏圈一向被重視。宋元以來各朝代,名硯都是文人的重要收藏項目。
北宋詩人蘇舜欽說:“筆硯精良,人生一樂。”書寫之余,鑒賞和收藏名硯,成為文人的一大樂事,蘇軾、米芾、黃庭堅等,都是這方面的代表人物。蘇易簡《文房四譜》中說:“四寶硯為首,筆墨兼紙,皆可隨時取索,可終身與俱者,唯硯而已。”訪硯、藏硯、賞硯、刻硯,已成為文人相會的一種風氣。四大名硯的概念便是在這一時期形成的。民國大總統徐世昌的弟弟徐世章曾經花100根金條買下一方硯臺,當時一根金條為10兩,也就是說他用了1000兩黃金,才換得一方名硯,硯的價值和地位不言而喻。
西泠印社拍賣公司在2009年秋拍中,征集來一方沈汝瑾最為重要的藏硯“和軒氏紫云硯”。硯為清代端硯,呈直腳風字形,材質與工藝依照沈汝瑾本人描述:“端溪水巖,細潤發墨,琢工渾樸舒展。”以端石制硯開始于唐朝初年,石料產于廣東省肇慶市東部的爛柯山和肇慶市七星巖北面(西起小湘峽,東到鼎湖山)的北嶺山一帶。古人稱贊它是“體重而輕,質剛而柔,摸之寂寞無纖響,換之如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加之端石自身紋理綺麗,逐漸被列為“群硯之首”。蘇東坡便極愛使用端硯。
近代藏硯名家中,有三個人的名字幾乎是無人不知:天津徐世昌,常熟沈汝瑾,無錫許修直。三個人身份、經歷各不相同,可是硯緣卻都極好。徐世昌藏硯百余方,集拓后刊有《歸云樓藏硯》。沈汝瑾藏硯規模更大,生前輯成有《沈氏硯林》,遺憾的是還未來得及拓印便過世了。直到6年后由他的兒子精拓100部,分四卷刊印。許修直雖然沒有硯譜行世,但生前也輯成《歷代名硯拓本》,之后他的手稿成了藏硯家追逐的“孤本”書。三位藏硯大家輯成的硯譜(稿)為后世藏硯家提供了重要的參考。
沈汝瑾所藏的這方“和軒氏紫云硯”記錄在《沈氏硯林》第二卷。硯配紅木匣,蓋上鐫“和軒氏紫云硯”銘,“白沙邨莊”主人橋本關雪題。內有錦墊,外包袱布,袱布有沈汝瑾題字:“此我平生第一銘心之品,古人所謂性命可輕,至寶是保,與阿翠像硯稱雙璧也。癸丑六月,鈍記。”鈍是沈汝瑾的別號。在錦墊與袱布之間還留下了沈汝瑾當時記錄的一段文字,記錄了這方硯購買時的一些情況。沈汝瑾當時購買這方硯“出銀十餅”,紅木硯匣在買來時就配有了,匣上的古玉是沈汝瑾買回后找匠人所嵌。嵌玉加修匣,共花銀子“十二餅”,蓋上銘文則出自石農刀筆。
推算癸丑年應是1913年,這是沈汝瑾對這方硯多次題、銘中所署年份最早的一次。記錄中所提到的“阿翠像硯”是沈汝瑾珍藏的另一方硯臺。1911年購得,1912年吳昌碩為之題銘,是沈汝瑾藏硯中的極品。據《清稗類鈔》記載,“阿翠像硯”為咸、同年間,漢軍宗嘯吾司馬所藏。《畫史會要》中對相關事跡也有記載,“阿翠像硯”傳承七八百年,是宋硯名品,洮河綠石質宋硯,背面刻宋代樂伎蘇翠像,姿色媚佳。“阿翠像硯”被刊在《沈氏硯林》第一卷中。“從‘與阿翠像硯稱雙璧’中可知沈汝瑾先得阿翠像硯,再得和軒氏紫云硯,然后他于1915年清明前在和軒氏紫云硯右側作自銘,左側則請吳昌碩銘。”西泠印社拍賣公司董事胡西林說,“依常例吳昌碩銘左側是沈汝瑾對吳缶老的敬重,同時也表明吳昌碩先銘于沈汝瑾。由此推知,吳昌碩的銘至晚不會遲于1915年清明之前。”
可惜事事難盡如人意,在上世紀20年代,沈氏后人因種種原因,把沈汝瑾所藏的158方名硯出售給日本畫家橋本關雪,和軒氏紫云硯也在其中。橋本關雪(公元1883~1945年)是大正、昭和年間關西畫壇的泰斗,日本關東畫派領袖。自1914年起,曾30多次來到中國,精通中國古代文化,也是研究石濤的專家。1928年曾在上海舉辦畫展,與吳昌碩、王一亭等中國藝術家結為至交。
橋本關雪在這方和軒氏紫云硯的紅木匣蓋上刻上了“白沙邨莊”的印章。白沙邨莊是橋本關雪在日本的居所。這是一座相當耐人尋味的典雅池泉回游式借景庭園,三座池塘借景大文字山,迂回小徑通幽,古樸書屋和茶室雋永多情,不同年代、多樣造型的石塔、燈籠,皆為平安時代和鐮倉時代的古董。位于庭園深處的畫廊內,陳列著畫家本人的畫稿、美術用具、作品及其所珍藏的希臘陶瓷以及中國、印度和日本的繪畫。橋本關雪購入沈汝瑾藏硯的這個時期,正值日本興起一股書法、名硯收藏風氣,中國內地一些重要的名硯都轉售到日本。沈汝瑾后人賣給橋本關雪的這百余方硯臺被保存至今,而其他存留于國內的大部分名硯全部毀于戰火。
“雖然硯臺在過去是極為重要的收藏,但在國內,不僅僅是硯臺的價格起不來,整個文房雜項將近10年的時間都在低谷。”一位藏家說,“價格真正回暖應該是從2006年6月嘉德春拍‘翦松閣精選文房用品’專場拍賣后開始的,這個專場可以說是硯臺行情的啟動點。隨后2007年7月西泠印社春拍推出了‘文房清玩——歷代名硯專場’,成交率高達98%,成交額1832.38萬元,掀起國內文房市場的高潮。可以說這場專拍,確立了國內硯臺的價格標桿。”
這些文房專場所拍賣的硯臺基本上都是文人用硯,雖然價格從2006、2007年開始回暖,可依舊無法與宮廷御制硯臺相比。華麗的外表裝飾顯然比難以弄明白的文人精神與內涵更容易被人看懂。香港蘇富比曾拍出的清康熙銅胎畫琺瑯荷塘鴛鴦盒以288萬港幣成交,清乾隆御制銅胎琺瑯彩瑞鳥圖鏤空花卉紋八角墨寶蓋盒以521萬港幣成交……以及紐約佳士得拍出約合1000萬元人民幣的組裝乾隆御制紫檀刻包袱紋虎伏研蓋盒。卻不知那方和軒氏紫云硯價值多少?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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