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單干,包干到戶”
1978年,還在為集體干活的萬延村村民胥加興,經常盤算哪里才能借到糧食,他甚至決心不再生第二個孩子了,“生了小孩就得給東西吃啊!”
就在胥加興找不到出路的那會兒,遠在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的18戶農民決定冒險:分田單干,包干到戶。
“萬一走漏風聲,隊干部為此蹲班房,全隊社員共同負責把他們的小孩撫養到18周歲。”像地下工作一樣靠單線聯系、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開會的18個人,在摁滿手印的“秘密協議”上如此悲壯地約定。
第二年,小崗全隊糧食總產量相當于1966年到1970年5年的總和。小崗全年的糧食征購任務是2800斤,過去23年顆粒未交,當年上交的糧食超額7倍多。全隊農副業總收入是上一年的18倍。
最先試圖尋求體制突破的并不是小崗村。早在1956年,溫州永嘉縣就曾經探索過包產到戶。人民公社20年間,類似于包產到戶的嘗試屢禁不止,但從未得到過中央層面的政策松動。
1979年,中國農村改革還處于起步階段,“分田單干”“包干到戶”還是中國農業的“禁區”。當年,中央多次發文,堅持“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人民公社管理體制。豐收后的小崗村人,在質疑聲中戰戰兢兢。
終于熬到了1982年。這一年的中央一號文件,正式肯定了土地的農民家庭承包經營制度。年底,全國實行“雙包”的生產隊達到78.8%。
這期間,在四川省成都市大邑縣蔡場鎮萬延村,曾經屬于劉文彩的五六十畝土地,再次分屬于不同的農戶,各自擁有使用權。村民胥加興就這樣分得了五畝原來屬于劉文彩的好田。
“終于沒有約束了,想咋搞就咋搞。”餓了幾十年的胥加興,迫不及待地想要填飽肚皮。當年,甚至把土地“照顧得太好了,肥料也上多了,開始幾年的收成并不是很好。”回憶起20多年前的情景,今年56歲的胥加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反復摸索幾年才有了經驗,后來收成就越來越好。”
到1984年底,全國569萬個生產隊,99%以上實行了包產到戶和包干到戶。與1978年相比,這年的糧食增產近四成,農民純收入年均增長近兩倍。當年,國務院向世界糧農組織公布,中國已基本上解決了溫飽問題。
有了飯吃的胥加興,又開始琢磨土地上的生財之道,夢想著能向劉文彩當年那樣自由地依靠土地積累個人財富。上個世紀80年代中后期,胥加興開始種蘑菇,“一畝地可以賺幾千塊錢。”胥加興說,“一個平方可以撿15斤蘑菇,一斤蘑菇能夠賣到2元錢。”
還權賦能?
2009年8月20日下午,閑在家里的胥加興坐立不安。
往年這時,胥加興還在外面,“打工一個月的收入抵一畝地一年的收成。”今年養病沒能出去,“光治病就花了兩萬多,現在還得吃藥,每個月藥費要五六百。”
打工20多年了,突然閑在屋里,胥加興很不習慣,他想再承包點地種蘑菇或者其他什么。老伴和女兒都反對:一來年紀大了養病要緊,二來沒有好項目賺不到錢,就是種蘑菇也比不上20年前的收益了。
其實胥加興更希望能夠把田地流轉出去:“自己不用操心,還有收入。”可是村民寧可外出打工,也不愿意承包土地,“承包一畝地一年要交一千元,少了沒效益,多了沒本錢。”
當年屬于大地主劉文彩的那五畝好田,如今只能帶給胥加興一畝地800元的利潤,而他家六口人也只有五畝這樣的地。他完全沒法體會劉文彩當年坐地生財的豪情和富貴,“只是算算賬而已,我們其實是不賣糧食的。”
然而,土地上不僅能夠生長糧食,而且還能長出大片的工業和城市。就在胥加興不斷重復“種地+打工”生活的這二十多年,中國的鄉鎮企業異軍突起,而城市規模也在快速擴張并不斷吞并農村。土地作為升值最快、最穩定的生產要素,也成為利益相關者追逐和爭奪的對象。
有統計表明,近二十年來,中國農村集體所有、農民承包的土地有償使用的比例逐年大幅提高,全國土地出讓總價款累計5.2萬億元。其中,1987--2001年間,全國非農建設占用耕地3394.6萬畝,其中70%以上是政府通過征用的手段,從農民的承包地中征地。
高額的土地收益并沒能轉化為農民手中的財富。在現行的土地管理制度下,農村土地進入市場需要先由政府征收,再掛牌出讓,征地價與出讓價之比為1:10。由中國社科院農村所編寫的《2005農村經濟發展綠皮書》顯示,中國大部分被征土地的收益分配比例為:地方政府占20-30%,企業占40-50%,村級組織占25-30%,農民僅占5-10%。從征地成本價到出讓價之間所生成的土地增值巨額收益,大部分被中間商和地方政府所得。
不過,這種狀況有望得到改善。就在胥加興百無聊賴地在家門口扎掃把的這個下午,大邑縣蔡場鎮萬延村的承包地實測確權工作正在緊張地往前推進。“成都市要求九月底完成,確權頒證工作年底結束。”村支書羅學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承包地確權之后,農民自己可以作為主體自由流轉土地,比如轉讓、轉租、抵押、繼承等。”
萬延村正在進行的承包地實測確權,是成都市產權制度改革的一部分。按照成都市政府的思路,要通過確權,在克服產權缺陷基礎上,通過土地市場引導土地流動,從而擴大農業規模生產。此外,通過引入其他權利,把土地市場與農村金融市場連接,從而使農民手中的土地獲得更高的配置效率和資產權益。
這也是成都市城鄉統籌綜合改革的一部分。成都試圖通過“還權賦能”,適當增加農民和農村分享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土地收益的份額。那么,此次改革能否真正讓胥加興這樣的農民坐地生財?只有未來會提供真正的答案。 ★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