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拼命地跑,后面一直有群人追趕他,他跑得喘不過氣來……王信書說,一年來,他經常被這樣的惡夢驚醒。
57歲的王信書是江蘇響水縣的一名殘疾退伍軍人,他在1979年那場自衛反擊戰中受過腦震蕩。他經常自豪地對鄰里鄉親們說:“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我流血流汗,沒有一次流過淚。”
2007年底,王信書因為上訪被抓進“學習班”學習,從“學習班”逃出來后,他開始了長達8個多月的流亡。
王信書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8個月來,他不止一次的流淚,想以自殺來結束自己顛簸的生活。
上訪者被民政局關進了學習班
2007年12月24日,因為房改的房屋被原單位響水縣糖煙酒公司收走,王信書到南京去上訪。他沒想到,原本維護自己權益的上訪行動讓他變成了流亡者。
2007年12月29日下午,響水縣人民法院法官陳曉軍和一名法警找到了王信書,說讓他到法院去解決房子問題。
王信書說,上車后,他發現車并不是往法院方向開的,他便給老板打電話,告訴了他自己的情況。
他被送進了郊外的一個高墻大院里,一名保安搜走了小靈通、通訊錄、殘疾人證、700元現金,抽走了他身上的腰帶。
王信書被帶進了一個房間,一張床,一床很薄的被子,鐵門,沒窗戶,門上有個洞,用來遞飯菜。
“就是讓你寫保證書,不要再去上訪。”保安告訴他,鐵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王信書向中國青年報記者描述了他在學習班被隔離的生活狀況,一個人在房子里,上頭有兩盞日光燈沒日沒夜地亮著,一日三餐,每次一小碗,早上吃的是山芋粥,稀得像水一樣,山芋是兩頭的老筋,中飯和晚飯基本上都是半碗小瓷碗的米飯,再加點白菜,一天只給一次水。一次,他問保安要水喝,卻引來一頓打。有好幾次,他一邊吃,一邊流著眼淚,因為他實在咽不下去。“這些在家里都是給豬吃的!這點飯能保證我不被餓死。”
一天被允許上兩次廁所,每次都有兩個保安緊緊跟著。在大院里還關了兩個老太婆,但都不能互相接觸。
壓抑和孤獨讓人抓狂,他只好在房間里跑步來打發時間。王信書說,“每天至少跑20公里,每跑一公里,我都會刻在白墻上。”
他說,他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打擊,覺得這日子實在沒意思,想過撞墻自殺。
回憶起那十天的生活,王信書痛苦地總結說,“一個小時一年”。
八個月的流亡生活
王信書回憶說,2008年1月7日上午,學習班的負責人楊亞寶把三個人叫到辦公室,開始給他們上課,這是關押十天以來的第一堂學習課。在談話中,他告誡王信書他們不要再上訪,要知道國情和法律。
“楊亞寶告訴我,交一萬元押金,寫個保證書保證不上訪了,然后算上這邊兩百元一天的伙食費,就可以走了。”
可王信書哭訴說,家里困難,實在沒錢。
“結果,楊亞寶說,那你就只好繼續蹲了,說完就轉身走了。”
走出辦公室,王信書只好回房間,此時,他突然發現兩個保安正在給另外兩個老太婆開門,他趁機轉身假借上廁所繞到廁所邊上。
廁所后面的墻足足有3米高,剛好有棵松樹靠著墻。
踩著松樹,他順利翻過了3米高的墻頭,一口氣跑了兩里路,歇了不到半分鐘,繼續跑。后來他跑得實在沒力氣了,就躲進草垛里,直到天黑了,他又出來繼續跑,跑了幾天幾夜。
王信書說,一路上,他靠打工、乞討要飯填肚子,要不到飯,就去翻垃圾桶找吃的,有時候到地里挖紅薯吃。沒住處,只好坐在路邊打個盹,有時候和乞丐一起蜷縮在橋底下,等待天亮。
不敢給家里打電話,他害怕泄露了行蹤被抓回去。“年關的時候,我特別想家,我始終想不明白,到底做錯了什么,以前好好的日子怎么一下就沒了。”采訪中,他的眼角滾下了淚水。
從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從蘇北乞討到蘇南,王信書覺得自己活得像只“驚弓之鳥”。
丈夫失蹤,妻子再上訪
2007年12月29日,晚上9點半,姜云久久不見丈夫王信書回來,一家人開始尋找,找遍了所有戰友、親戚的家,都不見蹤影。
大半夜,姜云找到王信書的單位,這時候老板張兆標才告訴姜云,王信書下午被法院帶到“學習班”了。
“為了證明王信書確實被法院帶走,張兆標還寫了證明,可因為害怕又把簽名撕掉了。”姜云說,她從張老板那里出來,就去了法院。“
結果,法官陳曉軍堅決否認王信書曾被他帶走。讓我去找民政局,響水縣民政局也不承認王信書在上訪學習班‘學習’。”
她去公安局報案,公安拒絕立案,讓他們去找信訪局。
姜云說,她在熟人指點下,終于找到了關押王信書的地方,但保安拒不承認王信書在里面。就在王信書逃走的當天,她再次來到“學習班”,仍然沒有得到肯定答復,有一次反而遭到保安的毆打。
王信書失蹤幾天后,中國青年報記者曾多次聯系響水縣人民法院和民政局,陳曉軍等人均不承認抓走了王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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