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文/徐浩程
3月31日上午,在山東省委召開的全省領導干部會議上,國家行政學院常務副院長姜異康被正式任命為山東省委書記。
就在此前不久,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蘇榮被任命為江西省委書記,中國科學院副院長陳竺調任衛生部部長,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謝伏瞻調任國家統計局局長……顯然,官方智囊轉任政府高官,是本輪人事調整中值得關注的一個現象。
這樣一個群體,他們從官方智庫走上政壇,在他們身上是否有共同的特征?在眾多的智囊中,他們憑什么脫穎而出?中央對他們委以重任,又是看重他們身上的哪些能力呢?
從智囊到高官
不可否認,每一位“智囊高官”都有其獨特的經歷與可圈可點的功績,他們的成功不可復制。但這樣一個群體,他們步入政壇的路線其實有章可循。
在此輪人事調整中,走出官方智庫的高官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調至地方,就任“一方大員”,比如姜異康、蘇榮;一類升任中央相關部委的一把手,比如謝伏瞻、陳竺、夏勇。
調任地方的智囊大多具有豐富的基層與地方工作經驗。2006年6月,姜異康升任國家行政學院黨委書記、常務副院長,此前其職務是重慶市委副書記,同時兼任重慶市委移民工委書記、重慶市委黨校校長。
在姜異康之前,國家行政學院常務副院長人選一般多從內部或者中央機關產生。比如,前任常務副院長桂世鏞、陳福今均長期在中央機關工作,在理論研究上有很高的建樹。姜異康則是從地方調任國家行政學院常務副院長的第一人,有著長期的基層與地方領導工作經驗。“當時這一安排,能夠促使學院更多地針對地方政府遇到的實際問題進行研究。”國家行政學院的一位教授說。
成為“第一人”的還有蘇榮。2006年7月,蘇榮不再擔任甘肅省委書記,隨后被任命為中共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與姜異康的情況相同,蘇榮也是從地方調任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的第一人。更巧合的是,與姜異康一樣,蘇榮在擔任常務副校長1年多之后,也再次返回地方任職。
與此相比,謝伏瞻、陳竺、夏勇等人從智囊到高官的經歷就顯得略微簡單一些,不過在外界看來也更“出人意料”。
2005年6月,中國社科院法學所所長夏勇升任國家保密局局長,媒體稱之為“一個出人意料的任命”。而2006年10月,中組部官員宣布任命謝伏瞻為國家統計局局長時,謝伏瞻自己亦表示事情比較突然。
其實,在他們從政前,早已有從智囊過渡到政壇的跡象。2004年5月,夏勇以博導身份公布的一份簡歷顯示,在法學所所長之外,他兼任的職務包括:全國人大常委會香港基本法委員會委員、最高人民法院特邀咨詢員、全國青聯常委、中國法學會副會長、中國法律史研究會會長等等。同時,作為香港基本法專家,夏勇曾多次赴港參加基本法座談或發表有關文章,被香港媒體稱為“四大護法”之一。
群體性特征
這樣一個群體,從智庫轉戰政壇,厚實的學養顯然是他們最大的共同點與憑借。
供職社科院法學所期間,夏勇曾赴哈佛大學做訪問學者,并于1995年,被中國法學會授予首屆“中國十大杰出中青年法學家”稱號;2000年,更被《中國青年》評選為“可能影響21世紀中國的一百位青年人物”。
不過,夏勇更高的聲譽還是在人權與法治理論研究上。治學20余年中,夏勇以人權和法治理論研究享譽學界。其成名作《人權概念起源——權利的歷史哲學》,曾四次重印。近幾年,他還連續推出主題為《政治法律》、《中國民權哲學》、《依法治國》和《憲政建設》的數部著作。
在2004年9月出版的《中國民權哲學》中,夏勇提出“新民本說”理論,要旨是:民惟邦本,權惟民本,德惟權本。認為“民本和民權必須在法治和憲政體制下有正確的定位,法治的核心價值是人的尊嚴和自由”。在學界看來,“新民本說”創新主要有兩點:一是以民權的程序法則來成全民本,借助權利概念來完成民之本體的建構;二是提出“德性權利”的概念,為學者深入中國民權思想傳統提供了路徑。
此外,尤為值得關注的細節是,2000年9月22日,年僅39歲的夏勇成為中南海法制講座的主講人,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50多位部長面前,他的講座題為“西部開發與加快中西部發展的法治保障”,并獲得一致好評。此后不久,他就被外界看作中央高層最重要的智囊之一。
于此相應,在中央黨校工作期間,蘇榮也展示了深厚的理論功底。特別是十七大閉幕后,蘇榮相繼發表了《十七大報告突出強調的重要思想觀點》(第一作者)、《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蘇榮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等文章,深刻解讀十七大“新精神”,并前往多家央企與機關宣講貫徹十七大精神。
但是,相對一般的學者或者學者官員而言,他們不僅是杰出的官方智囊,以其厚實的學術研究為政府出謀劃策,同時也逐步在官方智庫的平臺上展現著其戰略方面的能力。
1998年,陳竺從“戰術科學家”轉向“戰略科學家”——擔任國家人類基因組南方研究中心主任。當時,該中心是一個“聯邦制”的研究機構,將上海地區高校、科學院等6家單位的科研力量集中在一起,搭建成一個國家級基因研究平臺。學術機構之間難免會產生觀點分歧,但是,“陳竺能發現合作者的優點,并能成功地將不同的合作者捏合在一起。”復旦大學生命科學院院長金力回憶說。
2003年,“非典”剛開始肆虐時,陳竺就敏銳地看到了它的危害性,隨即組織科研人員對“非典”病毒進行研究。是年5月,國家防治“非典”科技攻關領導小組成立時,已對“非典”病毒有所了解的陳竺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意見,并因此被任命為副組長。5月13日,“非典”肆虐正甚時,他奉命親率12名專家,奔赴廣州和香港。
當時的香港,人們對“非典”的不了解正在轉化為社會恐慌。在與特區政府和醫學界人士溝通后,很少面對媒體的陳竺接受了電視臺的采訪,把“非典”可能的發病原因與傳播途徑告知大眾,緩解了緊張氣氛。
在廣東,在同樣的氣氛中,陳竺戴著口罩,兩天內訪遍“重災區”,先后考察了廣東省疾病控制中心、廣州市呼吸病研究所等地的隔離病房。此行,他在最短時間內拿到了“非典”病源樣本,使中科院得以在第一時間公布“非典”病源基因結構。
經歷與“非典”的這場“戰斗”后,陳竺對中國科技與衛生體制的落后有了更深切的感受。疫情平息后,他與21位院士聯名給國務院寫了一份報告,呼吁加大公共衛生研究及改革公共衛生管理體制,構建公共服務型政府。之后,陳竺在不同的場合,多次就衛生醫療體制改革發表意見和建議。“13億人的健康問題,不可能光靠看病吃藥就能解決,加強預防、保護環境才是根本”。陳竺認為,中國今后應增加對醫學和健康領域研究的投入,少做一些“形象工程”。
與“非典”的勝利一戰,提出的創新醫改理念,再加上近乎“完美”的專業履歷與國際學術地位,所有這一切使得對陳竺的部長職務任命,很快便獲得公眾與專家的認可,正如中科院微生物研究所高福所長所說,“我相信他的智慧。”
將智庫經驗付諸實踐
諸如中央黨校、中國社科院、中國科學院、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等智囊機構,往往參與中央各重要文件報告的起草與調研,對中央思路具有影響。同時,它們也是匯總高官意見與上情下達的平臺。正因如此,官方智囊轉任政府官員不僅能更好地貫徹中央的發展思路,也有助于把智庫的研究成果付諸實踐。
與前面數任不同,謝伏瞻從未執掌過統計工作,這位學自動化出身的學者,主要研究方向為宏觀經濟政策、公共政策、區域發展戰略與企業改革等。乍一看,似乎與數據并不沾邊,因此在其上任之初,不少人擔心謝伏瞻面對龐雜紛繁的數據,會理不清頭緒。
對此,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許藝道卻不這么認為。他說,以前統計局更注重的是數字本身,因此難免發生看不清數字真偽的情況。而謝伏瞻則不同,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工作期間,他曾先后擔任宏觀部與產業經濟部負責人。
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20年的工作經歷,讓謝伏瞻更能從社會現象中發現問題,再透過數據進行論證,而不是簡單從數據出發再到數據結束,從而導致結論和現實有很大落差。這種能用全面的視野來看經濟,也正是參與國家政策決策推動宏觀調控所必需的。
在謝伏瞻上任后不久,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李曉超在對當年第三季度統計數據進行說明時,明確表示宏觀調控初顯成效,初步遏制了經濟增長過快。兩個不經意的“初”,已與一個月前的說法大相徑庭。
一個月前的9月,國家統計局對宏觀調控的說法是,“已經見到積極成效,現在要抓好落實,不需要什么新的措施”。前后僅僅相隔一個月,說法卻有如此大的差別,似乎讓人難以理解。因此,外界猜測,剛剛上任的謝伏瞻是要借此次發布會,調整并表明統計局對宏調的態度。
而在2007年,統計局一反常態取消了延續10年的縣域經濟百強縣評選,更被認為是貫徹中央科學發展觀的一項重要舉措。
與中央部委相比,調任地方的智囊高官施展的空間就更大了。
2007年11月,蘇榮調任江西省委書記。對于蘇榮的到來,江西人民寄予厚望與期待。一位網名為“江西老俵”的網友說,蘇榮從最基層的一個生產隊會計干起,能夠走到如今,其能力和水平可見一斑,希望他能像孟建柱一樣為江西人民多做一點實事。這其中,江西最期盼的也許就是鄱陽湖地區的發展。
一直以來,江西都在推進中國最大淡水湖——鄱陽湖地區經濟的發展,希望使其成為江西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板塊。在2006年年末,江西省發改委公布了《環鄱陽湖地區經濟發展規劃》。2007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鄭小燕便提交提案,建議國家對環鄱陽湖經濟圈建設給予政策支持,使環鄱陽湖經濟圈進入國家宏觀發展戰略,結果并不理想。
蘇榮就任之后,用一個月的時間走遍了江西。在調研的基礎上,2008年初蘇榮旋即把握契機提出“環鄱陽湖生態經濟試驗區”的發展戰略。
“提出環鄱陽湖生態經濟區,目前的契機就是國家正在進行的主體功能區劃分的工作。國務院正在會同各個地區和各個部門制定國土主體功能區的劃分工作,以后中國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每一平方公里都要做出細致的劃分,江西的鄱陽湖也不例外。”江西省社科院院長傅修延說。與此前的“環鄱陽湖經濟圈”相比,“環鄱陽湖生態經濟試驗區”雖然只有名稱上的不同,但顯然更符合中央發展思路。
“蓄水池”角色初現
當今世界比較成熟的智庫除了對重大決策施加影響之外,另一個重要的功能便是擔當人才蓄水池的角色。這一功能以美國智庫最具代表性:很多高級政府官員退任之后,會選擇到智庫工作,而新任政府成立之后,也傾向于在智庫當中尋找官員人選。這種人才運作模式被稱為“旋轉門”。
在中國,“旋轉門”的功能更多表現為政府高級官員退任后到智庫工作。比如,中共老將軍肖克與國務院原副總理谷牧合力創辦中國戰略與管理研究會、中央黨校原常務副校長鄭必堅退任后擔任中國改革開放論壇理事長等。而作為“旋轉門”的另一個功能——擔當蓄水池、向政府機構輸出高級官員——則并不常見。
在此輪人事調整中,隨著謝伏瞻被任命為國家統計局局長,數位政府智囊開始轉任政府高官,同時職務也從統計局局長、衛生部部長逐步延伸到江西、山東等地“一把手”,越來越被賦予更大的權力與施展空間。
與此同時,在各省市也不乏這樣的例子出現。目前最典型的一個案例是,2008年1月,原湖北省委黨校副校長、行政學院副院長李春明被任命為湖北省副省長,在這兩個職務之間,其還經歷了湖北省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等職務。
從這一系列的案例中可見,官方智庫的“蓄水池”角色已經顯現。
不過在相關專家看來,目前官方智庫“蓄水池”的角色還只能說是已具雛形,“一個有力的細節證據就是,在這些官員被任命之時,總是讓外界感到意外”。從深層次來說,這一方面與官方智庫本身發展還遠未完善有關,但更重要的還是與目前官員選拔機制有關,這一機制仍然更多地依靠體制內部人才輸送與培養,體制外的各種組織幾乎沒有參與的渠道。
(摘自《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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