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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寓言作品選 2001年2月26日 16:44 毛尖 譯 這五則寓言選自卡爾維諾的寓言集《黑暗中的數字》,是他年輕時候的作品,從未在國內發表過,卡爾維諾稱它們為“小故事"。他在1943年偶爾寫在一張紙上的隨想大概可以解釋他寫這些寓言的動機:“當一個人感到壓抑時,他寫寓言;當一個人不能清晰地表述思想時,他寫寓言,且藉寓言以表達。這些小故事是關于一個年輕人,在法西斯的死亡陣痛里,經歷的政治和社會命運。” 卡爾維諾(1923—1985)出生于古巴,在意大利長大,十幾歲就拿起筆開始寫寓言、詩歌和戲劇。舞臺和電影院是他最初的家園。有一天,他給朋友斯卡法里的信中說:“我轉而寫小說了。"從那天開始,他一發不可收地寫下了《蜂巢小徑》、《樹上的男爵》、《困難的愛》、《阿當,一個下午》、《馬科爾瓦多》、《寒冬夜行人》、《隱形的城市》、《帕洛馬先生》、《守門人和其他》等,成為意大利當代最富特色的作家,其每一部作品都呈現不同面貌,尤其是幻想小說和神話寓言,想象力極豐富,令人驚訝。1988年英國韋伯列德文學獎得主羅什第說:“當意大利爆炸,當英國焚燒,當世界末日來臨,我想不出有比卡爾維諾更好的作家在身邊。”這是對卡爾維諾至高無上的贊譽。 黑羊 從前有個國家,里面人人是賊。 一到傍晚,他們手持萬能鑰匙和遮光燈籠出門,走到鄰居家里行竊。破曉時分,他們提著偷來的東西回到家里,總能發現自己家也失竊了。 他們就這樣幸福地居住在一起。沒有不幸的人,因為每個人都從別人家里偷東西,別人又再從別人家里偷,依次下去,直到最后一個人去第一個竊賊家行竊。該國貿易也就不可避免地是買方和賣方的雙向欺騙。該國政府也是個向臣民行竊的犯罪機構,而臣民也僅對欺騙政府感興趣。所以日子倒也平穩,沒有富人和窮人。 有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沒人知道———總之是有個誠實人到了該國定居。到了晚上,他沒有攜袋提燈出門去偷,而是呆在家里抽煙讀小說。 賊來了,見燈亮著,就沒有進去。 這樣持續了有一段時間。該國的人感到有必要向他挑明一下,縱使他想什么都不干地過日子,可他沒有理由妨礙別人干事。他天天晚上呆在家里,這就意味著有一戶人家第二天沒了口糧。 誠實人感到他無力反抗這樣的邏輯。從此他也像他們一樣,晚上出門,次日早晨回家。但他不行竊。他是誠實的。對此,你是無能為力的。他走到遠處的橋上,看河水打橋下流過的情形。每次回家,他都會發現家里失竊了。 不到一個星期,誠實人就發現自己已經一文不名了;他家徒四壁,沒有任何東西可吃。但這算不了什么,因為那是他自己的錯。不,總之是他的行為使其他的人很不安。因為他讓別人偷走了他家的一切卻不從別人家那兒偷任何東西。這樣總有人在黎明回家時,發現家里沒被動過————那本該是由誠實人進去行竊的。 不久以后,那些沒有被偷過的人家發現他們比別的人家富了,就不想再行竊了。糟糕的是,那些跑到誠實人家里去行竊的人,總發現里面空空如也,因此他們就變窮了。 同時,富起來的那些人和誠實人一樣,養成了晚上去橋上的習慣,他們也看河水打橋下流過的情形。這樣,事態就更混亂了。因為這意味著更多的人在變富,也有更多的人在變窮。 現在,那些富人發現,如果他們天天去橋上,他們很快也會變窮的。他們就想:“我們雇那些窮的去替我們行竊吧。”他們簽下合同,敲定了工資和如何分成。自然,他們依然是賊,依然相互欺騙。但形勢表明,富人是越來越富,窮人是越來越窮。 有些人富裕得已經根本無須親自行竊或雇人行竊就可保持富有。但一旦他們停止行竊的話,他們就會變窮,因為窮人會偷他們。因此他們又雇了窮人中的最窮者來幫助他們看守財富,以免遭窮人行竊,這就意味著要建立警察局和監獄。 因此,在那個誠實人出現后沒幾年,人們就不再談什么偷盜或被偷盜了,而只說窮人和富人;但他們個個都還是賊。 惟一誠實的只有那個誠實的人,但他不久便死了,是餓死的。 良心 來了一場戰爭,一個叫呂基的小伙子去問他是否能作為一個志愿者參戰。 人人都對他贊揚有加。 呂基走到他們發步槍的地方,領了一把槍說:“現在我要出發了,去殺一個叫阿爾伯托的家伙。” 他們問他阿爾伯托是誰。 “一個敵人。”他回答,“我的一個敵人。” 他們跟他解釋說他應該去殺某一類敵人,而不是他自己隨便想殺誰就殺誰。 “怎么?”呂基說:“你們以為我是笨蛋嗎?這個阿爾伯托正是那類敵人,是他們中的一個。當我聽說你們要和那么多人打仗,我就想我也得去,這樣我就能逮住阿爾伯托了。這就是我來這兒的原因。我了解這個阿爾伯托,他是個惡棍。他背叛了我。幾乎沒個由頭,他讓我在一個女人那兒成了小丑。這是舊話了。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那我可以把整個經過跟你們講一下。” 他們說行了,這已經夠了。 “那么,”呂基說,“告訴我阿爾伯托在哪兒,我這就去那兒和他干一場。” 他們說他們不知道。 “不要緊。”呂基說,“我會找到人告訴我。遲早我要逮住他。” 他們說他不能那樣做,他得去他們叫他去的地方打仗,打恰好在那里的人。關于阿爾伯托,他們是一無所知。 “你們看,”呂基堅持說:“我真是應該跟你們講一下那件事。因為這個家伙是個真正的惡棍,你們去打他是完全應該的。” 但是其他人不想知道。 呂基看不出這是什么原因:“抱歉,也許我殺這個或那個敵人對你們而言都是一樣的,可是如果我殺了一個與阿爾伯托沒有關系的人,我會難受的。” 其他人不耐煩了。其中一個人頗費了番口舌,跟他解釋戰爭是怎么回事,他為什么不可以認定自己要殺的某人是敵人。 呂基聳了聳肩。“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他說,“你們就別把我算上了。” “你已經來了,你就得干下去。”他們吼道。 “向前走,一、二,一、二!”這樣他們就把他送上戰場了。 呂基悶悶不樂。盡管他可以隨手殺人,但那不過是為了看看他是否可以找到阿爾伯托,或者阿爾伯托的家人。 他每殺一個人,他們就給他一個獎章,但他仍悶悶不樂。“如果我殺不了阿爾伯托,”他想,“那我殺那么一大堆人是一點都不值得的。”他感覺很糟。 同時他們仍在不斷地給他頒發獎章,銀的,金的,各種各樣的。 呂基想:“今天干掉一點,明天干掉一點,他們就會越來越少,最后就會輪到那惡棍了。” 但是就在呂基找到阿爾伯托之前,敵人投降了。他感覺糟透了,自己干掉了那么多的人,卻毫無意義。現在,因為和平了,他就把他的獎章都裝在一個袋子里,去敵國到處轉悠,把獎章分給那些死者的妻子和孩子。 這樣轉悠的時候,他就遇上了阿爾伯托。 “好,”他說,“遲來總比不來好。”他就把他干掉了。 那樣他就被捕了。他被指控為謀殺并判處絞刑。在審判中,他不停地說他這樣做是為了自己的良心,但沒人聽他的。 做起來 有這樣一個鎮子,做什么事情都被禁止了。 現在,因為惟一未被禁止的就是尖腳貓游戲,所以鎮上的臣民就經常聚在鎮后邊的草坪上,成天地玩尖腳貓游戲。 因為禁令被制訂的時候總有恰當的原因,所以沒有任何人覺得有理由抱怨,也沒人覺得受不了。 幾年過去了。有一天,官員們覺得再沒有任何理由禁止臣民做這些事了,他們就派了傳令官四處通知人們一切都開禁了。 傳令官來到老百姓喜歡聚集的那些地方。 “聽好了,聽好了,”他們宣布,“所有的都開禁了。”但人們還是玩尖腳貓游戲。 “明白嗎?”傳令官重申,“你們現在可以任意做想做的事了。” “好的,”臣民們回答。“我們玩尖腳貓。” 那些傳令官一再地提醒他們的臣民,他們又可以回到他們從前曾經從事的那些高尚而有用的職業中去了。但是老百姓都不愿聽,他們繼續玩尖腳貓,一圈又一圈,甚至都不停下來喘口氣。 看到他們是白費勁了,那些傳令官就回去稟報上面。 “這很容易,”那些官員們說,“現在我們下令禁止尖腳貓。” 人民就是在那時開始反抗的,殺了部分官員。 然后人民分秒必爭地又回去玩尖腳貓游戲了。 呼喊特麗莎的人 我邁出人行道,朝后退幾步,抬起頭,然后,在街中央,雙手放在嘴上作喇叭狀,對著這一街區的最高建筑物喊:“特麗莎!” 我的影子受了月亮的驚嚇,蜷縮在我的兩腳之間。 有人走過。我又喊了一聲:“特麗莎!”那人走近我,問:“你不喊得響一點,她是聽不到的。讓我們一起來喊吧。這樣,數一二三,數到三時我們一起喊。”于是他數:“一,二,三。”然后我們一齊吼:“特麗麗麗莎莎!” 一小撮從電影院或咖啡館里出來的人走過,看見了我們。他們說:“來,我們幫你們一起喊。”他們就在街中心加入了我們的行列,第一個人數一二三,然后大家一齊喊:“特麗麗麗莎莎!” 又有過路人加入我們的行列;一刻鐘后,就成了一大群人,大約有20個吧,而且還不時地有新成員加入。 要把我們這么一群人組織起來同時喊可真不容易。總是有人在沒數到“三”之前就喊了,還有人尾音拖得太長,但最后我們卻相當有效地組織起來了。大家達成一致,就是發“特”音時要低而長,發“麗”音時高而長,發“莎”音時低而短。這樣聽上去就很不錯。當有人退出時,不時地會有些小口角。 正當我們漸入佳境時,突然有人————如果是從他的嗓音判斷,他一定是個滿臉雀斑的人————問道:“可是,你確定她在家嗎?” “不能確定。”我說。 “那就太糟了,”另一個說,“你是忘了帶鑰匙,對不對?” “其實,”我說,“我帶著鑰匙。” “那么,”他們問,“你為什么不上去呢?” “哦,可我不住這兒,”我說,“我住在城市的另一頭。” “那,恕我好奇,”滿臉雀斑的人很小心地問,“那到底是誰住在這兒?”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說。 人群似乎有些失望。 “那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一個牙齒暴露的聲音問,“你為什么站在這兒的樓下喊‘特麗莎’呢?” “對于我來說,”我說,“我們可以喊其他名字,或換個地方叫喊。這并不重要。” 他們有些惱怒了。 “我希望你沒有耍我們。”那雀斑似的聲音很狐疑地問。 “什么?”我恨恨地說,然后轉向其他人———希望他們能為我的誠意作證。那些人什么也沒說,表明他們沒接受暗示。 接下來有一陣子的尷尬。 “要不,”有人好心地說,“我們一起來最后喊一次特麗莎,然后回家。” 這樣我們就又喊了一次。“一二三特麗莎!” 但這次叫得不太好。然后人們就紛紛回家了,一些人往東,一些人往西。 我快要拐到廣場的時候,我還聽到有聲音在喊:“特———麗———莎!” 一定是還有人留在那兒繼續喊。有些人很頑固。 敵人眼睛 一天早上,彼得羅在路上走著,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煩擾他。這種感覺持續了一會兒,不過他也吃不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有人在他后面盯他的梢,可他看不見。 他猛地回過頭去:臨近的幾條街上人倒是不少,可他所在的這條街上卻只有大門和圍墻,貼滿破海報的木柵欄。周圍幾乎沒人。彼得羅立即對自己感到很惱怒,向這種回頭的沖動讓步真是愚蠢。因此他決心繼續走,繼續他剛才的思路。 那是個秋天的早晨,有一點兒陽光;雖然不至于讓你歡呼雀躍,卻也不會叫你心弦紛亂。但是,不管他自己如何想,那種不安感還是越來越拽住他,有一陣他覺得這種不安感就聚集在他的脖子上、背上、肩膀上,就像他永遠躲不開的目光,如同某種充滿敵意的東西在慢慢地逼近他。 為了克服自己的緊張,他覺得周圍需要有些人,他便朝一條較繁忙的街上走去。但是又一次,在街角,他轉身回頭看,一個騎腳踏車的人經過,一個女人穿過馬路,他仍然看不出周圍的人和事與咬嚙著他的焦慮之間有什么關系。轉身的時候,他的眼睛對上了另一個男人的眼睛,那人同時也在轉過頭去。兩個男人都同時迅速地把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似乎彼此都在尋找另外的東西。彼得羅想:“也許那人會以為我在看他。也許我不是惟一的在這個早晨為感覺變得可惡地尖銳所苦惱的人。也許是因為天氣,這日子,讓我們都變得神經兮兮的了。” 他那時是在一條繁忙的街上,因為心里這樣想著,他就開始打量周圍的人,注意到有些人的舉動十分可笑:羞惱般地甩著手,幾乎碰到了臉;眉頭皺成一團,似乎是被突然的憂慮或煩心的記憶襲擊了。“多么痛苦的一天啊!”彼得羅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在電車站,他踢踏著腳的時候注意到,其他等車的人也同樣在踢踏著他們的腳,一邊讀著電車線路告示牌,似乎要在上面尋找沒寫上去的東西。 在電車上,售票員在找錢的時候出了錯,并且發了脾氣。駕駛員向行人和騎車的拼命按喇叭;乘客的手緊緊地抓住欄桿,就仿佛沉船上的海員似的。 彼得羅認出了他的朋友考拉多的身影。他正坐下來,沒看見彼得羅,心神不寧地朝窗外打量著,用一個手指甲摳著臉。 “考拉多!”他沖著他頭上叫了一聲。 他的朋友喊:“啊,是你!我沒看見你。我在想事。” “你看上去很緊張。”彼得羅說,然后他意識到自己不過是想在別人身上發現和自己同樣的狀態。他說:“我自己今天也相當緊張。” “誰不是呢?”考拉多說,他臉上那種耐心而嘲諷似的微笑讓人愿意聽他講述,并信任他。 “你知道我的感覺嗎?”彼得羅說:“我覺得就像是有雙眼睛在盯著我看。” “眼睛,你這是什么意思?” “某個我遇到過的人的眼睛,可我記不得了。冷冷的眼睛,敵意的……” “那種眼睛是不值得你看的,不過,你倒千萬不可大意才是。” “是……那眼睛像……” “像是德國人的?”考拉多問。 “對對,像是德國人的眼睛。” “那么,很明顯了。”考拉多邊說邊打開了他的報紙,“比如這條新聞……”他指著標題:凱瑟林被特赦……SS重整旗鼓……美國資助新納粹……“不奇怪他們又出現在我們背后了。” “哦,那么……你認為那是……但為什么我們現在才覺得呢?凱瑟林和SS的存在都很有些年頭了,一年,甚至兩年。可能那時他們還在監獄里,但我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在那兒,我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們……” “那眼睛,”考拉多說,“你說你感覺到有眼睛在盯著你。至今為止他們還沒敢怎么盯人:他們眼睛下垂,而我們也不再習慣他們了……他們是過去的敵人,我們恨他們過去所做的,不是現在的他們。不過,現在他們發現了他們過去盯人的……他們八年前盯人的方式……我們是記得的,開始感到他們的眼睛又在盯著我們了……” 在過去,彼得羅和考拉多,他們之間有很多共同的記憶。而且他們,一如從前,不是什么幸福的人。 彼得羅的哥哥死在一個集中營里。彼得羅和他的母親一起生活,在他們家的老房子里。傍晚時,他回到家。門照例地嘎嘎響,碎石子在他的鞋底下吱吱叫,就像白天,每次如果你仔細聽,它們發出的聲音就像是腳步聲。 那個晚上出來的德國人,他現在走在什么地方?可能他現在正穿過一座橋,在運河邊或一排矮房子邊踱步,房子里的燈亮著,在一個滿是煤和碎石的德國————他現在是普通人的打扮,扣子一路扣到下頜的黑外套上,綠帽子,眼鏡,他此刻正盯著,盯著他,彼得羅。 他打開門。“是你!”傳來他母親的聲音。“終于回來了!” “你知道不到這時候我是不會回來的。”彼得羅說。 “是,我知道,可我等不及。”母親說,“一整天我的心都在嗓子眼上……我不知道為什么……那條新聞……那些將軍又接管了……說是他們一直都是對的……” “你也是!”彼得羅叫道。“你知道考拉多說什么了?他說我們現在都感覺到了那些德國人又在盯著我們了……那就是為什么我們都緊張……”然后他笑了起來,似乎這事只有考拉多一個人這么想。 但是母親的手在他臉上揮了一下。“彼得羅,是不是要打仗了?他們是不是回來了?” “這個,”彼得羅想,“直到昨天,當你聽人談起另一場戰爭的危險性時,你是不會想到這有什么特別的,因為過去的戰爭有它們自己的模樣,而且也沒人知道新戰爭會是什么樣子。但現在我們知道了:戰爭又找回它過去的臉了,還是他們那些臉。” 吃過晚飯,彼得羅出門,外面下著雨。 “彼得羅?”他的母親問。 “什么事?” “這種天氣還出門?” “怎么啦?” “沒什么……別太晚……” “我不是小孩了,媽媽。” “好吧……再見……” 他的母親在他身后關上門,停下來聽他在石子路上的腳步聲,門的叮當聲。她站在那兒聽雨的聲音。德國在遙遠的地方,在阿爾卑斯山脈的那一頭。那兒可能也下著雨。凱瑟林驅車經過,他的車濺起了泥漿;把她兒子帶走的SS正要去重整旗鼓,穿著閃亮的黑雨衣,他們老兵的雨衣。當然,在今天晚上去擔什么心是愚蠢的;同樣明天也不必擔心;甚至這一年都不必擔心。但她不知道她可以有多長時間不必擔心。即使在戰爭年代,有些晚上你也不必擔心。但你現在卻早就開始為第二天擔心了。 她一個人,外面是喧鬧的雨聲。穿過這個被雨浸透了的歐洲,過去的敵人的眼睛刺穿了這夜,正好刺中她。 “我能看見他們的眼睛。”她想,“但他們也該看見我們的。”她于是牢牢站住,緊緊地盯住黑暗。(轉自《南方周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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