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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壇世紀老人近影 2000年11月10日 17:12
獲美國文學藝術研究院外國院士稱號和被國際筆會第47屆大會譽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一的巴金先生,自20年代初發表作品至去年3月發表最后一篇文章《懷念曹禺》,從事文學創作70余年,他的作品以真誠強烈的感情色彩,觸動了幾代青年人的心,產生了重大的社會影響。 上海作協的路正偉介紹說,老人身體十分虛弱,住在醫院里,他的日常起居由護士照料,子女也都盡心盡職,女兒李小林每天上午都要到醫院來看望父親,兒子李小棠也常來看望。現在巴老身體狀況很差,講話也很微弱。 巴老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但是特別慈祥,寬容待人,十分尊重別人的勞動,任何人在巴老眼里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他積極地配合治療,和護理人員相處很好,由于老人年紀大,靜脈細,打點滴幾次不能成功,老人忍受著,從沒有任何怨言。無論誰對他的服務,他都記在心里,而且常感到過意不去。有一名曾經在巴老身邊服務的退休職工,離開幾年后回來看望巴老。在一起時他們都是稱呼“老李老王”的,巴老沒記住他的名字,又加上醫生關照謝絕會客,所以護士把來人姓名報上來時,巴老一看不認識,就沒有見。后來當他知道來人曾在他這里值過夜班,后悔了好幾年,說:“我記憶力差了,人家來看我,都沒能記住人家。”他請作協的同志幫助聯系那個人,那人沒找到,他倒把作協幫忙的同志的名字記住了,總是提起。后來路正偉通過公安局找到那人,終于使他們見面了。巴老當面向他致歉。那人后來又帶著他的孫女去看望巴老,女孩還為巴老朗誦了她們的課文中巴老的文章《鳥的天堂》,巴老當場為她簽名送書。 病情稍稍好轉,巴老自己在床上做小幅度的伸展運動。他常看《文匯報》和《解放日報》,喜歡看國際要聞。他喜歡音樂,病房里時常響起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樂。“文革”給老人留下的印象是刻骨銘心的。為了讓人們記住這段歷史的悲劇,巴老曾經提倡建立“文革”博物館,但是未被采納。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廣播毛毛的《我的父親鄧小平——文革歲月》時,李小林問他要不要聽,他點點頭,以后就每天晚上堅持聽。他很希望接受外界的信息,護理人員常給他讀書讀報。巴老晚年特別關心希望工程、文化教育事業、慈善事業、下崗人員以及災區的民眾,一遇到國家發生災情,他就要求捐款捐物,家里人也很配合。 巴老十分珍愛書籍,書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晚年他陸續地把書捐給了上海圖書館、檔案館、作協資料室和中國現代文學館,并為上海圖書館題下了“散布生命,散布知識”。巴老始終想著讀者,永遠都不會忘記讀者。他說“是讀者養活了我”。為了對讀者有所奉獻,他頂住疾病,親自給《巴金全集》和《巴金譯文全集》寫跋,并且認真校對清樣。他以歷史的見證人和時代的良心寫出的五卷《隨想錄》被譽為是“一部說真話的大書”。讀者在他心目中占據了很重要的地位。他一直勤奮地寫作,一切都是為了讀者,他要把自己的心交給讀者。
詩人臧克家戲稱自己“有口不能講話,有腳不能走路”,只好閉門謝客,安心在家養病。據他的女兒鄭蘇伊介紹,臧老不能參加任何活動;而且由于中氣不足,也不能多說話。別人講話他根本聽不見,只能趴在他耳朵上大聲地說。已病了三年的臧克家依然受著身體的困擾,斑毒、高血壓……由于臧老愛激動,醫生關照不讓他會客,否則一激動血壓就上來了。近日,臧克家又起濕疹,渾身發癢,以致晚上根本無法入睡,每天都要多次擦藥。 臧老每天在房間里活動,以前是每天繞八圈,現在由于身體的狀況,只走一兩圈;他視力不好,耳朵也聽不見,大夫叮囑他不能多用眼,所以他的生活狀況基本上是臥床、看報。臧老每天必看的報紙有《人民日報》《參考消息》,一般是先看大標題,感興趣的再用放大鏡拿著看。他對國際國內新聞很感興趣,更關心正在進行的奧運會,但他只能是遠遠地坐在電視機前,聽保姆講電視。 從去年開始,臧老在為《人民日報》寫了兩篇文章后就沒再動筆,常常是他口述,家人幫他整理。鄭蘇伊同時是臧老的助手,曾幫他編著過很多書,這一回,母親、哥哥、嫂子也同時參與,全家動員編“全集”。在此之前出版的文集僅有6卷,不能完全涵蓋臧老的創作概況。《臧克家全集》共12卷,包括詩歌、散文、小說、隨筆、書信等,于今年年初開始編輯,計劃明年出版。在編輯的過程中,鄭蘇伊感覺最困難的是信件,篩選、注釋,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整理父親的全集,鄭蘇伊頗多感慨:“我覺得搞文學創作確實不容易。父親是農民出身,從小在農村長大,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反映人民疾苦,人民痛苦他也痛苦,人民快樂他也快樂。父親堅持了70多年,一直是貼近人民,貼近時代,作品內容比較豐富。”
剛剛做完白內障手術,季羨林先生的眼角膜又增厚了。據季老身邊的工作人員介紹,季老除了視力不好,他的身體狀況尚可。目前季老在北京郊區安心專注于學術研究,正主編一套中國佛教史,他自己還主筆其中的一本。季老并不希望別人打擾,打斷他僅有的工作時間。除了非去不可的特殊活動(比如他主編的書要發行,學校安排什么活動),其他活動很少參加。他喜歡聽二胡,但從不在這上面花費很多時間。他對于時間特別珍惜,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工作、工作。 季老的日常起居很有規律,每天4點半起床,6點鐘用早餐,平時用餐以素食為主。午覺醒來后接待客人,累了就寫點散文調劑一下。這樣一個惜時如命的老學者,對于年輕人卻有求必應。北大200多個青年社團,時而學海社,時而吠陀社,不斷地邀請他參加一個個研討會、座談會,季先生總是盡量地滿足他們。“不接觸他們,就無法了解他們,只有這樣,才能知道他們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經常和年輕人在一起,可以使自己不至于木訥,并保持一顆永遠年輕的心。對年輕人我從不拒絕。”只要學生們需要,他都覺得是種樂趣,喜歡跟學生在一起,這也是他份內的事情,他認為孩子們是最可愛的。 談到前段時間的散文侵權,季老很氣憤,他其實跟出版社的人并不認識。他的家人說:“先生一生最恨損人利己,從不傷害別人,現在盜用先生的名義出版,先生一生氣,什么主編呀、顧問呀,全都推了。” 除了京劇和二胡,季羨林先生每天的娛樂項目是《北京新聞》和《小八義》。他的幾間工作室,每個工作室的書都是固定的,報紙必讀的有《參考消息》《光明日報》《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日報》《中華讀書報》《南方周末》《羊城晚報》《新民晚報》《大公報》,他的閱讀速度相當快。目前,共32卷本的《季羨林全集》,已出版24卷,后8卷正在整理之中。
幕色籠罩了北大燕南園的時候,我沿著林蔭遮蔽的曲徑,來到小路盡頭的林庚家里。木質的門窗和地板透著古樸典雅。林老從書房走出來,面容清癯,穿著淺灰色的中山裝,盡管還有著初秋的炎熱,但他的衣扣卻一絲不茍地扣著,令人聯想到先生做學問的嚴謹。 在北大中文系為林庚先生九秩華誕舉行慶祝會時,林先生送給來賓的禮物是剛出版的新著:《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和《空間的馳想》。他在答辭中瀟灑地說:“我這兩本書的出版,只想說明:我還在工作。”林先生的年齡與新詩的年齡相仿佛,他的一生是和詩聯系在一起的。1934年,他的詩集《夜》、《春野的窗》出版,以寫自由詩顯露才華。1935年發表論文《詩的韻律》,“在追求韻律的聲浪已因此路不通而消歇”的詩壇上,重新提倡創造新詩的“新的韻律”。此后他在幾所大學任教授,鉆研中國古典詩歌。 林先生年輕時喜好打球,至花甲之年,便改唱西洋歌曲作為鍛煉。他每天要唱三個小時,居然把多年的哮喘病治好了。他說:“現在我每天只唱半個小時,一來我也就會唱那么多歌,二來我沒那精神學新歌,老來回地唱沒什么意思。”他每天瀏覽很多寄來的報刊雜志,也不能細看,但凡是文學的他都喜歡。關于目前詩歌處在低潮的現象,先生說,詩歌是藝術的語言,這就存在矛盾:既不能脫離生活語言,又要超越生活語言,它所突破的正是所依賴的。詩歌包括句式、語法、詞匯,句式是基礎,現在連基礎都沒建立起來。為什么現在很多人還喜歡寫文言詩,還有舊詩刊物,就是因為有詩化的基礎,最起碼還有形式,目前詩壇上缺少的正是這些。在他看來,一種詩的新體裁的成熟一百年的時間當然不夠。如果大家來研究詩的格律,更自覺地進行創造,定然會加快新詩成熟的歷史進程。他認真地說:“新詩應該有‘少年精神’!” 閑暇時,林先生在幽靜的燕南園里散步,也去未名湖畔走走。他耳背、患有白內障,看書很吃力。手也發顫,小字幾乎難以成文。但是,當我聽他旁征博引地談起詩歌,我感到先生的年輕,正具備如新詩一般的“少年精神”。
三十年代著名小說家施蟄存的創作曾被呼之為“新感覺派”,歸入與劉吶鷗、穆時英并列的“海派”。但確實地說,他當時的作品稱為“心理分析小說”更為恰當,代表作包括以都市為背景的《梅雨之夕》及以歷史為背景的《將軍底頭》等。他曾評價自己的小說“把心理分析、意識流、蒙太奇等各種新興的創作方法,納入了現實主義的創作軌道”。 施老今年95足歲,跟孫女及孫女婿生活在一起。據了解,施先生一直抽雪茄,煙癮很大,早上起來時近十點,吃一只水雞蛋,八枚紅棗,他認為這是一天中最好的營養。他唯一的嗜好,是下午喝杯牛奶咖啡,加一塊餅干當點心。本來還喜歡吃點肥肉,尤其是火腿皮燒酥,因為沒有牙齒就很少吃了,他又從來不裝假牙,牙壞了就拔掉了。今年夏天起,老人的身體差多了,大多數時間只能躺在床上,很少起床。 由于身體的緣故,施老很少接受外界的來訪。老人情緒好時,會答應做某件事情,但若情緒不好,即使答應了也會拖很長時間。關于本報記者的采訪,先是施老的兒媳接待,說施老正休息,一聽就推掉了。隔了十分鐘,又說給施老詳細解釋了一下,施老同意了,可以先寫信過來。為著時間的緊迫,記者再次打電話,將傳真發過去,他的孫女婿說:“不是我潑冷水,你得先做好準備,他答應過的事也可能實現不了,我們得尊重老人的意愿。”
且相伴,在生命的暗夜里醉入破曉的夢。 不這么著,又怎么著? 這是黃宗英老人在記述和老伴馮亦代病中相攜的《多彩的故事》結尾的話,假作的無奈里,透露出對生命的執著和相守的愜意。 周末的午后,我如約來到馮亦代、黃宗英夫婦的家里。書房小而凌亂,四處堆著打好包的書,書架上已有部分空出。黃老從電腦前站起身熱情地迎接我。她正在整理馮老寫的東西,電腦旁的稿紙上正寫著我在電話里的問題:“答舒:關于黃——,關于馮——”,條分縷析地有些簡答在上面,我不禁為老人的認真而感動。 馮老在看奧運會的現場直播,音量開得很低。曾七次腦梗塞的馮老剛剛恢復健康,尚有炎癥,說話很費力氣。黃宗英呢?“我到陰間去了3個月,又回來了。”她其實也正在為青年寫作品讀后隨筆,并摘出日記之類,以備續寫《馮亦代年表增編》。墻上的寫字板上是黃老的字體:“二哥于9月6日開筆。”馮老現在終于又能開筆寫字,正打算為巴荒編一本散文集。我國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獨闖西藏阿里無人區的女畫家巴荒出版的《陽光與荒原的誘惑》,被馮老稱為是“人間難得聽到的交響樂”。黃老說:“每天早晚,馮老都處于搶救狀態,因為腦梗塞,隨時都可能猝死,我是接近于精神崩潰的邊緣,沒人扶著不能走。依我的狀況,醫生說最好是躺著。昨天我拿著小板凳去樓下,坐在板凳上跟別人比劃了兩下太極拳,人總是要動一動的。我們的身體寄托在筆上,如果能動筆,身體怎么樣不要緊。”兩位身患重病的老人,來不及做自己的事情,卻在為一個生病的畫家忙碌。黃宗英說:“如果馮老走得早,他的字我也不認得。馮老在為巴荒整理,我在為馮亦代整理,我自己的反而來不及整理了。” “使自己正常、愉快地工作,這才是堅強。”馮亦代和黃宗英兩位老人,決心要慢慢地淡出這個熱鬧的世界,為年輕人默默地做點事情。由三聯書店等出版了《色彩集》、《水滴石穿》,馮亦代很感動。“人說久病故人稀。我們是久病故人‘惜’”。馮老每天都要瀏覽很多份報紙。黃老說:“我只能看3天以后的報紙,以為這樣就不打架了,可他還要找回來。”關于有消息說黃宗英要寫趙丹,黃老說:“我不會寫趙丹,我只會寫《快樂的阿丹》——寫些快樂的東西,絕對不會寫長篇,會有人寫的。”
以“荷花淀派”在文壇獨樹一幟的孫犁先生近年來身體狀況欠佳。輾轉打聽到孫犁研究學會,常與孫犁接觸的學會秘書長劉宗武向記者介紹了孫老的有關情況。五年前孫犁下樓散步偶感風寒,從此重臥病榻,病魔迫使孫犁完全中斷了他的文學生涯。5月9日,他抄寫完《理書四記》,發表于《天津日報》,此后,再未寫一篇文章。 1997年春節,孫犁從自己獨居的住所,由兒子接到家里養病。先時,他還能在室內走動、坐坐,逐漸地就長時間臥床靜養,很少下地走動。再后,走路比較困難,下床吃飯、如廁亦需護理攙扶了。有一年多的時間,劉宗武去了看不到孫犁,就和他的兒媳說說話,了解一下病情。有一次,她說:“爸爸常常想起戰爭年代的情景,有時突然就說‘打仗了’,‘快走快走’;或想起‘文革’中的遭遇,說有人趕他走,他自己就非要下樓,攔都攔不住,到了樓梯口,躊躇一陣,又踅回屋內。”出現了如“蕓齋小說”寫的那種幻覺現象。 迄今,孫犁的頭腦清楚,記憶力也比較好。他不能寫作了,不再讀書看報,也從不談及文學方面的事情。但他還是念念不忘文壇上的人和他讀過的書。大概1996、1997年前后,他還把隨時想到的人名、書名等等,寫在單頁紙上。劉宗武見到過幾張大的、十幾張小的,筆跡已經彎彎曲曲了,有的還可能是護理代筆。其中,他想到老戰友曼晴、秦兆陽、徐光耀、康邁千;想到幾位市黨政領導;想到文學前輩聞一多、黎烈文、徐調孚、趙家璧;想到古人范仲淹、單雄信;想到同時代文人傅鐸、舒群、彭子岡、林吶;想到中外藝術家郝壽臣、冼星海、李劫夫、貝多芬;想到古書《呂氏春秋》、《文心雕龍》;想到解放前的出版社“良友”;想到1949年進城前住過的小鎮勝芳……以上,僅僅是他寫在紙片上的一小部分。 這五年間,又是孫犁著作出版最旺盛的時期,出版了《孫犁自敘》、《孫犁書話》、《孫犁小說全集》、《書衣文錄》、《蕓齋書簡》、《耕堂劫后十種》等將近20本書。 今年4月中旬,劉宗武和《林業報》的段華去醫院看望孫犁。早就聽說孫犁春節以來康復得不錯,到那兒一看果然。他的臉色紅潤,也胖一些了。他倆緊靠他的身邊,突然,聽到他發音不是那么清晰地說了一句話,他倆沒聽準,問了問他,才弄明白,他問《修辭學發凡》是誰作的,告訴了他;又問《文壇登龍術》是誰作的,再告訴他,他不說話了。劉宗武說:“對于他的發問,我們是完全沒有料想到的。”(轉自《中華讀書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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