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載北京書法家李文新幾次訪問巴黎、東京,當眾表演有古老傳統的書法、篆刻藝術,聲名大嗓。這使我想起他的師傅——琉璃廠的店主魏長青。
魏長青從小即在琉璃廠學徒,40年代未期在東琉璃廠開設萃文閣刻字鋪。他寫得一手好顏體字,臨摹《麻姑仙壇記》碑,幾可亂真,寫篆隸等體則稍遜。他也治印,刻吳昌碩體,很有氣魄。但最擅長的是制作“八寶印泥”,他曾和我娓娓談他的泥制法,如何采艾,如何洗艾,如何調銀硃。他采用的是上等銀硃,碾碎后又用細籮篩過,因而質地優良。他還羼入瑪瑙、珍珠的粉末,這樣就構成了印泥鮮紅、發亮等特點,“八寶印泥”就是指含有這些貴重的原料而言的。
制印泥的關鍵原料是印油。魏長青藏有一瓶陳年老印油,他是在和我熟悉之后才告訴這一情節的,輕易不與外人道。有一次他在逛宣武門舊貨攤時,發現地攤上擺著一瓶已經凝凍的陳年印油,攤販不知道是何物。從前北京宣武門、東曉市、德勝門上常有這樣的舊貨攤,出售舊衣服、文物的書籍以及奇異雜物。魏長青是內行,一眼看出這是明末清初的印油,儲存已二三百年。印油是篦麻榨壓成油,放在密封的瓶內,要放在烈日下曬,風吹雨打,經歷若干年后才能做印油用。從前,顯宦人家書香門第常常在院內墻上掛一小瓶黃色的油,承受日曬雨淋,就是做印泥用的印油。魏長青只花了很少錢就買下這瓶油。每次制印泥,他只拿出一小塊凍油,再用新篦麻油化開,然后羼上銀硃等其他原料,就調成當時聞名遐邇的八寶印泥。油和銀硃的比例他是經過反復試驗才琢磨出來的,羼合適了,書畫蓋上印后不溢油,而且色澤鮮艷。
記得是40年代后期,他曾約我一起去故宮博物院看畫。他指著一張唐寅的畫對我說,雖然過了400多年了,紙已經變色,可是那印仍然鮮艷奪目,那是因為銀硃好,印油也好。我佩服這位老藝人鍥而不舍地終身研究工藝的精神。我不知道西冷印泥的制作方法,但他的八寶屯泥獨當京華,也可以與西冷印泥媲美。
他富于收藏,因為開設刻字鋪,自然藏有各種珍貴石印。他曾讓我看過他收藏雞血、田黃、魚腦凍等名貴石章,琳瑯滿目,美不勝收。在他的推薦下,我買了一對艾葉青田石章,翠綠轉黑,當今很難買到這樣的石章了。
魏長青大約死于1969年。他有兩個弟子,近悉均在剛修復后的琉璃廠主持萃文閣業務。大弟子徐煥榮,善治印,并善治紐;二弟子即李文新。魏長青獨自掌握的印泥制作方法,不知兩位高徒是否學到手?